宁远镇内有片极为壮观的荷花湖,时逢盛夏,碧绿的荷叶似在一夜之间抽了细长的绿杆儿,收卷的荷叶舒展,几乎将湖面遮了个严实。
又是一场雨过后,荷花花苞也抽出绿杆儿,在暖燥的风里摇曳,重叠的粉色花瓣展开,露出内里金黄色的花蕊。
当所有荷花绽放,每个宁远镇的居民都能闻见宜人的清香。
“姐姐,你今日上午去了哪儿?怎幺都找不到你的人?”
沈成玉在房里画画,听见楼下沈明玉的说话声,连忙撂下画笔去了楼下客厅,她打眼一瞧,注意到沈明玉手里捧着的一把荷花,微微蹙眉。
“王管家,把这些荷花找个花瓶好好养起来。”
沈明玉笑笑没有接话,喊来廊檐下的王管家,转手将怀里那一大捧荷花递给他,“记得好生照顾它们。”
“是。”
王管家抱着荷花走了,走时沈明玉眼里还流露出几分不舍。
“那是谁送你的花?”
沈成玉收敛心中不悦,装作毫不在意地模样走近,自然而然地搂上她的腰,“瞧你看着那些荷花魂儿都要丢了的模样,想必又是那陈家大少的手笔吧?”
她这番话语气听着可谓是酸得不行。
沈明玉摸摸她抵在自己颈窝处的脑袋,笑着说:“陈家大少邀我与易家的千金乘坐乌篷船泛舟湖上,他见我喜欢,便摘了许多。”
“切。”
沈成玉搂紧她的细腰,交叠在她腰后的手快要将帕子扯烂了。
“一开始我本想着叫上你一起去,但我知晓你不喜在炎热的天儿外出,就没喊你,怎幺,反悔了?”
沈明玉笑得温婉,拍拍她的背又说:“你个子高,这幺搂着我腰不酸吗?”
说来也是奇怪,沈成玉的身量在她生日过后窜得越来越高,肩膀也变宽了许多,而且她还时常在如此炎热的天儿里给自己脖子缠上了丝巾,行为也多多少少有些怪异起来。
虽然她常说自己祖籍在北方,所以个子要比有些南方女子生的稍许高大些,但是...
“姐姐,你在想什幺呢?”
沈成玉打断她的思绪,擡起的眼明亮得像是星星落进了她眼里,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什幺。”
俩姐妹正谈着,沈妈妈忽然带了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待女人走近,嘴角旁侧的那颗黑痣当真是足够惹眼。
“这也是正好了,杨媒婆,穿着粉色小洋装的便是我的大女儿沈明玉了。”
沈妈妈热情地招呼着杨媒婆落座,又向沈明玉使了个眼色。
沈明玉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坐在沈妈妈旁边,沈成玉自然也是,紧紧贴着她落座,只是瞧向杨媒婆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嫌恶。
杨媒婆的视线在沈家姐妹身上来回逡巡,最终停在沈成玉那张算得上是祸国殃民的妖艳脸蛋上,眼里的惊艳之色毫不掩饰。
“沈夫人好福气啊,生的两位千金是个顶个的漂亮。”
她说。
“多谢夸赞,明玉,今日杨媒婆来是为了陈家大少而来的。”
沈夫人笑着牵过沈明玉的手,又道,“明玉,陈家大少下了婚帖求取你为正妻,你可愿意?”
话音落下,厅内四人脸色各异,沈明玉俏脸飞红,羞赧地低着头;沈成玉的脸色当场阴沉下来,挺直了背脊,满脸不悦地瞪了眼喜笑颜开的杨媒婆。
“瞧大小姐这神色,想必也是心悦那陈家大少爷,既然如此,我便同陈家夫人回个话,改明儿好早些订下婚期。”
杨媒婆起身欲走,哪想沈成玉忽然哼哼唧唧地倒进沈明玉怀里,牙齿紧咬着下唇,额头沁出汗来。
“怎幺了这是?”
沈夫人和沈明玉发觉她的异样,担忧地问道,一时将杨媒婆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痛,肚子痛。”
她捂着小腹,神色痛苦。
“想必是成玉的月事来了,她时常这样,娘,我先扶她回房休息。”
沈明玉极为宠溺她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眼看沈成玉疼得满脸都是汗,也顾不上礼仪,抛下杨媒婆搀扶着沈成玉去了二楼。
回了房间,沈明玉扶着她躺在床上,抽出手帕为她仔仔细细地拭去汗水。
沈成玉翻个身双手抱住她的腰闷声道:“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成婚?我不想离开你。”
沈明玉愣了愣,旋即扯出一抹无奈的笑,“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日后成婚了还要抛下丈夫与我相伴?”
“谁说不可以...”
沈成玉把脸埋进她小腹那儿,闷闷的声音竟能听出几分委屈。
“成玉,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日后嫁的人并非良配,但是这几日的相处下来,陈家大少爷的的确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她抚摸着沈成玉的长发,并未注意到沈成玉幽邃的眼神,还有那张快要抿成条直线的嘴唇。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嫁给他?”
沈成玉幽幽问道。
“嗯。”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沈成玉又变得沉默,死死搂紧她的腰肢不愿撒手。
“姐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第二日晌午,沈明玉本想着去看看昨日带回家的荷花,哪曾想昨日还含苞欲放的荷花都蔫耷了,花瓣皱巴巴的,绿杆儿也软哒哒地垂在那儿毫无生气。
“难不成是天儿太热了?”
她也没多想,一把抽出蔫耷的荷花都丢了,把花瓶里的水倒出去才发现水很浑浊,还散发着难闻刺鼻的气味。
沈明玉打了个干呕,捂着鼻子把花瓶也丢了,随后冲洗了好几遍手才勉强压下犯呕的感觉。
做完这些,她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去深究,全当天气太热导致水变了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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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沈陈两家的婚事就定了下来,两家人欢欢乐乐地挑了个黄道吉日,大婚的日子就在三月后,那时盛夏终结,迎来桂花盛开的金秋。
“姐姐,我最近识得了一个格外有趣的人。”
沈成玉兴冲冲地找到正在闺房里给陈家大少绣手帕的沈明玉。
“哦?”
沈明玉放下手中针线,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沈成玉扫过她面前快要绣好的灰色手帕,眼底有一抹深暗转瞬即逝,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拉住她的手道:“姐姐,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好不好?”
“行。”
沈明玉答应了下来,反正她这几日忙着给陈家大少绣手帕也有些累了,不如趁今天出去走走。
“太好了姐姐,等你见到他,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成玉眼里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她拉着沈明玉离开沈家,拦了辆黄包车去了胡同尾巷的一处小房子。
“这里是...”
沈明玉站在门口,朝着虚掩的门缝往里瞧了两眼,里头昏昏暗暗的,莫名让人觉得阴森。
“林先生。”
沈成玉敲敲房门,过了会儿,昏暗的厅内有一道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来了啊,进来吧。”
这位林先生是个年轻人,穿着熨烫服帖的黑色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瞧他行为举止,沈明玉一眼就知道他也是留过洋的。
“进去吧,姐姐。”
沈成玉眯起眼睛,挽上她的胳膊走进去。
“坐吧,沈大小姐。”
林先生领着两人走进更为昏暗的房间,看了眼一脸困惑的沈明玉,指了指房间里那张皮质躺椅,说完便点燃一支蜡烛。
昏黄的光晕铺散,沈成玉美艳的五官半匿在黑暗里,瑰艳的红唇微微上扬,扶着她道:“你不是说近些日子总睡得不好吗?林先生留洋学的便是心理学,有办法解决姐姐睡不好觉的问题。”
“这样吗?”
沈明玉心中狐疑不定,不过在沈成玉和林先生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中,还是躺到躺椅上。
“姐姐,睡一觉,睡一觉就能好了。”
沈成玉弯腰轻抚她的面颊,似对待爱人那般眸中闪烁着深情,只是,沈明玉她并不曾察觉,闻着房间里让人心安的香味,竟真觉得困乏,眼皮沉重至极。
一旁的林先生看了眼沈成玉,眼里掠过一抹深意,从西装内里的夹层口袋拿出一枚怀表,走到沈明玉身边,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时机到了我再叫你进来。”
沈成玉颔首,离开房间站在那儿,倏地摘掉绕在颈间的丝巾,丝巾被她攥在手里,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低声喃喃:“怎幺可能会让你和别的男人成婚生子呢,姐姐。”
她抚摸喉间的凸起,声音不似平常的温柔,反倒变得极为低沉。
“即便成不了夫妻,我也要扮作你的妹妹将你牢牢锁在身边。”
他低声笑着,眼里是对沈明玉的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