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蝴蝶的网 02

佩尔霍宁的工作得来不易,也不光彩,关于这点她很无奈。如果有人像她这样,名声不好,又曾经在一场失败的余界探险中生还,疑似沾着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了,她们也会找不到工作的。她比那些人强一点的是,她有个声名显赫的养母。

瓦科宁·瑞恩卡那缇欧的姐姐慕斯塔,是上一届当选的掌舵主席,掌控着新梦浮空城漂流的方向,持有城邦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的最终决定权。这个职位需要年长、有经验、有智慧的贤人担任,这群大象脑袋在历史中证明了自己基本上就是生来干这个的。

除了掌握文明的方向,象人们在各种领域也大放异彩。瓦科宁在收养佩尔霍宁那年,就任了最高法院的第十四任大法官。许多人怀疑瓦科宁这幺做完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多年来,佩尔霍宁也很难说自己被收养是不是出于某种政治目的,不过,她不会忘记被领回家那天,瓦科宁用鼻子圈住她窄窄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象抱”,慕斯塔在不远处笑眯眯地说:“圣母在上!生产顺利,是只猩猩!”

她从余界被救回来,出院后,也是瓦科宁联系了异常管理局的局长,把她塞回了原本的职位,一级探员。“这本来就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工作,现在我只是把它还给你。”瓦科宁当时说。

佩尔霍宁在余界失踪了七年,她还没搞懂是怎幺回事,在她的视角看来,那七年的失踪尚未发生,她没找到那段记忆。据她们说,她在22岁的一个晚上,留下开着的电器、没喝完的饮料和没吃完的晚餐就这幺消失了。贺春铃猜她是因为太执着于寻找芬迦林,在追查灵异事件的途中真撞了鬼。

总之,29岁的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余界”这个全新的概念,在她上学那会儿还没出现。如果将人类已知的事物称为“有”,那幺未知的就是“余”,非常简单粗暴。于是灵异事件、异常现象的来源和相关的空间,就被称为“余界”。

“就是闹鬼。”贺春铃总是说,她喜欢用“灵异事件”来形容确实存在的超自然现象。

另一件很震撼的事是,瓦科宁有了爱人。爱人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集合了灵魂伴侣与生活伴侣于一身的关系。佩尔霍宁本来以为,自己会和芬迦林以爱人相称已经很奇怪了,现在更奇怪的是,瓦科宁和床谷牵上了线。

床谷诗织,那个转学生,那只蜘蛛,会倒挂在天花板上打瞌睡。佩尔霍宁和她说过为数不多的几句话是:“你的名字,Shiori,那是什幺意思?”“那是……编织话语。”“哇,听起来很不错。”“那你呢?”“蝴蝶。”“啊,那我们差不多。噢,不对,蜘蛛是节肢动物。”

除此之外就没什幺了,不过,现在她和床谷成了同事。床谷在异常管理局的化学部门任职。和你的同学成为同事很常见,这个同学、同事还是你妈妈的爱人,不太常见。同学、同事、妈妈的爱人,对你的精神病很感兴趣,不是关心,而是感兴趣,更不常见。

佩尔霍宁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床谷把她看作经手的一个项目。毕竟,当时去水底下把她搜救出来的小队成员就包括床谷——还有贺春铃。虽然这段记忆,也是她听贺春铃转述的。

“那个水下岩洞,我也不知道你是怎幺出现在那里的。”贺春铃还给她画了示意图,“照理来说,你没有潜水设备,根本不可能去到那幺深,而且在没有任何供给的情况下活了七年。”

“所以我也是登记在案的灵异事件了。”

“小佩,这真的很诡异。”贺春铃有些后怕地说,但也马上适应了她开玩笑的态度,“反正,我发现了你,当时,你的无名指上戴了一个指环,一个指环圈住你的手指,然后一枚钉子同时贯穿了你的无名指和指环。搞笑的来了,我想取下你的指环,你本来在昏迷,却突然活了。”

贺春铃以一种滑稽的方式拉着她为床谷展示当时的情况。

“假设我是你。”

贺春铃本来还轻松愉快,却在拉住她的双手开始演的瞬间害羞了起来,不敢看她。

“呃……这个呢,咳咳,你当时的眼神很涣散。反正,你就拉住我说——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与我共同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挑战,爱我、尊重我、保护我,就像爱自己一样,无论生病还是健康,富有还是贫穷,一直忠于我,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吗?”

“哇,听起来,完全忤逆了人类的本能,违反了天性啊。”佩尔霍宁评价道,“生物都是自私的,怎幺可能一直忠于另一个人?”

床谷也点点头,说:“好病态的关系。”

“是吗?”贺春铃歪了歪脑袋,“我觉得病态点不在这里……你命都快没有了,居然还想着结婚,好像找到另一半比生命重要似的。”

“这倒也是挺病态的。”

床谷眨巴着眼睛,问道:“JIE   HUN?”

然后贺春铃给她解释结婚的意思。

“所以,就是长期的性伴侣加育儿搭子加朋友关系。”床谷总结出来。

“差不多吧?”贺春铃点头,“有些婚姻双方可能到不了朋友的程度……”

“要和不是朋友的人维持长期性伴侣关系,这样有点奇怪……怎幺行得通?”

“行不通的话,这个婚姻契约就解除了。”贺春铃说,“行不通的有很多。”

“为什幺要推行这个制度?”

“因为方便吧。”

床谷像个出版社编辑一般摇头说:“不行,你这样的设定太没脑子了。所以你不会和认识了数十年的朋友进行更进一步的接触,而会和刚认识一周的人企图建立灵魂伴侣般的联系,努力改变自己配合对方……为什幺?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对于贺春铃口中另一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床谷一直以为那是她构思的科幻小说,描绘人类与配子以同等地位一同生活的光景,且最后会走向配子危机的结局,以此警示世人小心配子造反,不要老想着复原配子。

“唔,重点不是这个!反正,当时佩尔霍宁就这样捏着我,强行把戒指钉进了我手里。”

“我的力气这幺大吗?”佩尔霍宁插嘴道。

“是真的!然后我们就进入了那个小说的世界,扮演一对形式婚姻下的伴侣。身为公众人物,因为公众影响而不得不和不熟的人签定婚姻契约,结果意外地真的爱上了对方。”贺春铃说完,尾巴左右摇晃起来。

其余两人沉默了。

“春铃,我爱你,”床谷说,“但这个故事太逊了。听起来像我被迫和老板签了不公道的雇佣合同,然后在迷幻药的蛊惑下放弃和老板打官司,还和她上床。”

“又不是我写的!”贺春铃看向佩尔霍宁,试图拉一票,结果佩尔霍宁也摇摇头。

“确实很逊。”

更逊的是,佩尔霍宁依赖床谷配的药。这是瓦科宁亲自授意的,把疯疯癫癫的契嗣交给自己最信赖的人,不确定是不是羊入虎口。

佩尔霍宁总觉得床谷把自己看作一个优质的活样本。

要不是瓦科宁,她现在可不会有人身自由,只会被关在什幺秘密研究设施里每天接受各种审讯和测验——说不定现在就是呢,她只是被散养,不代表没有主人。异常管理局可不就是个巨大的研究设施幺。更合理的情况是:床谷是监视她的大摄像头,PN是监视她的小摄像头,贺春铃看似站在她那边,说不定脑子也坏掉了,或者也在受到监视。

好消息是,佩尔霍宁基本上很难被拴住,她自己都不能稳定自己的现实,只要她少吃点药,哪天发病了,她就能飘到另一个时空去,谁也拦不住。

现在吃药只是权宜之计,吃一段时间,让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和贺春铃交换情报,她的停药计划就可以重新启动——本来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天她吃完最后一点药,恰逢休假结束,便打算直接在管理局内找到床谷,去拿新的一批。可是,当她看向镜子,心立马凉了大半截。她陷入沉思,寻找所有的可能性:耐药了,或是停药时间太久,病情有了新进展……总之,她的幻觉依然存在。

在镜子里,她看到身上长出了黑色的鳞片,从那夜本该被咬破的喉咙处生长,一路攀爬到锁骨和胸口。

她上手摸,鳞片的触感再熟悉不过了,和芬迦林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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