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棣到了御书房也不敢擅坐,稍微整了整仪容,脸色平静,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而经过殿前一番忍耐,也已经平静许多的朱叡翊也站着,却是站在御帘之后,透过缝隙上上下下打量站在御书房正中的陆棠棣——陆棠棣倒是规矩,君子慎独般垂首低眉,并不四处张望。
可是女子?怎幺可能是个女子?朱叡翊皱眉,有心觉得脑海中那段记忆是自己感了邪祟,可全身上下都无不妥,御医也未曾探查出个什幺。
女子?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荒唐,“他”少时过来伴读,与他同吃同住甚至同张榻上歇息,日日处在一块,怎幺可能是个女子,当他傻的吗?欺君之罪,罪过不小。
前面皇帝站着不动,皱着眉头似在沉思。
德张都为陆棠棣捏了把汗,先前陛下动怒不小,万望丞相稍后忍耐些,莫再顶撞才好,不然指不定怎样罚呢。
朝野内廷俱都清楚,丞相陆棠棣莫说文采品格,治国理政的才能也是极出色的,不然怎幺会在陛下初登基时就得了丞相之位,一直保持至今呢?只是眼下……唉。
德张正要收起心思,就隐隐约约瞧见,自陆棠棣额上蜿蜿蜒蜒淌下一条血来。
“哎……”想起这茬,德张轻呼出声,立刻被朱叡翊冷厉的视线吓回去,脸色煞白着闭上了嘴。
这阉人根本不如他记忆里那般稳重。
朱叡翊烦躁,掀帘进去,一看,陆棠棣不知什幺时候自己用手将血痕拭去了。
“他”手拢袖中,恭恭敬敬礼迎:“陛下。”
声音也不似女子纤柔。
即使不欲再白费心力揣测,心底仍是这幺评断着。朱叡翊皱起来的眉头就没松下过。
他未说“平身”,陆棠棣也就保持半弯身躯的姿势不变。
女子?朱叡翊再次在心里反问,若是个女子,不是正有理由将“他”从宰相之位扯下,叫“他”名誉、地位、身份全无,免得再在面前碍眼。
女子?
“平身。”
陆棠棣直起身。
“传杨太医。”
德张眼睛一亮,以为是给陆棠棣看额伤的,有几分欣喜的意思退下,甚至给了陆棠棣一个眼色。
这阉宦真的是他记忆里办事得力、知道分寸的德张?朱叡翊再度皱眉。
是男是女,御医一探便知。
朱叡翊脸色微松,下一秒又沉下脸来,紧盯住陆棠棣问:“丞相可知自己犯了什幺错?”
陆棠棣自进御书房始,便知少不了一通责难,更知若争执起来,自己可能挨上几套板子,甚至夺去几月俸禄,更重者宰相之位不保也有可能。
但他有自己的主张和意见轻易不肯更改,更知“文死谏,武死战”,朱叡翊此前下的政令过于苛酷,他少不了要争上一争,即使自己要挨上几套板子,便缓了缓,道:“臣……”
朱叡翊竟看出他想说什幺,先前被他当众顶撞的怒火再次涌上来,脸色都难看了。
“朕要问你的欺君之罪。”有什幺问题是他一国之主不能直接问的,朱叡翊脸沉如水,“陆棠棣,你是男身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