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怎幺了?你快去跟康利道歉!”
这些天海伦对雪儿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雪儿左耳进右耳出,假装听不见。和康利说分手后,她就灰溜溜跑回母亲家住,根本不敢回曼城的家。她害怕一见到康利,就不忍心离开他了。但她又不知道如何跟母亲解释。康利是海伦看着长大的,早已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想都不用想,她肯定会站在康利那边,狠狠批评雪儿,并撮合他们结婚。
“你现在马上跟康利打电话和好,否则,滚出我的房子!”
海伦下了最后通牒。
雪儿没办法再装死,哀嚎道:“妈,我住几天怎幺了,我是不是你女儿?”
“你欺负康利就不是我女儿。”
“我不回去,我跟他分手了,等我找到新公寓我再走。”
海伦用手指戳雪儿的脑袋:“那你到底为什幺要分手?你是不是出轨了?”
雪儿大叫:“妈,我是那种人吗?”
“反正康利不可能出轨。你俩要是分手,指定是你的原因。”
雪儿听了很不是滋味,但海伦确实说对了。她起身朝房间走去,不想再跟母亲吵架。
海伦看着她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说:“雪儿,不要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忽略身边人的感受。”
雪儿脚步一顿,砰地关上房门。
她倒在床上,心烦意乱。床头柜上,放着他们四个人的合照。夏天的庭院里,十五岁的少年少女,天真烂漫地大笑着。雪儿挽着莉莉丝的手臂,诺亚的手搭在康利肩上,康利的身体微微侧向雪儿。
那时候他们还在互相暗恋,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后来,她最喜欢这张照片,因为身体语言不会骗人,她喜欢回味这些暗戳戳的小细节。
雪儿打开床头柜,里面都是青少年时期的回忆,有一本厚厚的相册,记录了从小到大,他们友谊的不同阶段。雪儿摩挲着相片上莉莉丝的容貌,忍不住鼻子发酸。
她回想起莉莉丝生命中最后一个夏天,她们在泳池边的谈话。
她不想再看到莉莉丝沉溺于酒精的安眠药的颓丧模样,忍无可忍,强行把莉莉丝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出来。
她说,莉莉丝,我们都需要你。
那一刻,莉莉丝的眼眸微颤,鼻尖泛红,白瓷般的脸庞,散发出朦胧的柔光,在雪儿的记忆之海中,定格成永恒的破碎而坚韧的美丽模样。
曾几何时,她和莉莉丝换了个位置,她成了想把所爱之人都推出去的,可悲的鸵鸟呢?
只沉溺在自我的悲伤与麻木中,拒绝和身边人交流,一味的自责,一味的越陷越深。
雪儿抱着莉莉丝的相片,落下泪来。
“对不起,莉莉丝,我这个样子,肯定很糟糕吧。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忍不住,骂我一顿吧。”
相片中,莉莉丝捧着一块蛋糕,砸到康利脸上。康利无奈地笑着,望向莉莉丝身后的雪儿,仿佛在嗔怪她为什幺帮着莉莉丝欺负自己。雪儿只顾着兴奋大笑,手中还有一块蛋糕,蓄势待发。
那些回不去的少年时光,珍贵,闪闪发亮。少年的心未变,她为何要先离开呢。
爱不是放手,爱是陪伴。
雪儿放下相册,拿起手机。
“喂,康利?”
“雪儿?”
“我们……能谈谈吗?”
“……你想好了吗?”
“嗯,你在家吗?”
“嗯……没有,今天比较忙,还在公司加班。改天吧。你先在海伦家好好休息。替我向海伦问好。”
“好。”
“没其他事的话,先挂了。”
“好,你先忙。”
雪儿突然振奋起来,她拿起车钥匙,冲出门去。海伦还在前厅插花,看到雪儿风风火火拎着包的样子,高声说:“我没让你现在就走,你给我站住,又想跑哪去!”
雪儿挥手告别:“我要回曼城!”
海伦这才放心下来,笑着说:“好啊,这才是我的女儿,去挽回你的爱人吧,宝贝!”
雪儿坐进车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到曼城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她想着,回到家,烤一个她最拿手的苹果派,再点个披萨,等康利下班回到家,就能看到热腾腾的晚餐。她还要跟康利说,她愿意结婚,她一定会给康利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婚礼。
冬令时的天色暗得快,车子开到曼城,已是华灯初上。
雪儿开进街区,车灯照亮前方的路面,两边的楼房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新年的氛围喜气洋洋。
远远地,雪儿看到他们的家里也透出灯光来。
这个点,康利应该还没回来才对。应该是工作结束,早点下班了吧。惊喜晚餐是没时间准备了,没关系,她只要知道,康利还在就好。
雪儿慢慢踩下刹车,想转个方向开进车库去。
这时,康利从房子里走出来,车库门慢慢上升,他平时开的车子正停在那里。他按了下车钥匙,打开车门,神色匆匆地坐进车里。
雪儿早就在他出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关掉车灯熄火,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这幺晚,他还要去哪?
等等,康利,是对她说谎了吗?他根本没有在工作,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车里还有暖气的余温,雪儿却渐渐觉得,手脚发凉。
所以,真的来不及了吗?他已经不想等她了。
康利的车子经过她的车,朝大路开去。他没有看见她。雪儿发动引擎,猛打方向盘,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着。
康利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店,待了几分钟,出来时,怀里捧着一束大大的花束。他笑着和花店老板告别,把花束放进副驾驶,然后开车离去。
雪儿想起他曾经送过的花,各式各样,他刚才买的花算不上多新奇,他给她准备过更大更美的。
可是,这一束,他准备送给谁呢?康利在朝城外开,很明显,不是为她准备的。
雪花纷纷扬扬,从深空中落下,黏在挡风玻璃上。雨刷不知疲倦地晃动着,将雪花碾碎,挤压到旁边。雪儿握紧方向盘,紧紧盯着前面的车屁股。
她不想往那方面想,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悲哀地想,自己竟然成了会捉奸的可怜女人,可她转念又想,明明是她先提的分手,康利根本不算出轨啊。
她憋着一股气,她就想看看,康利会去见什幺样的女人,只要她见到他的新女友,看看她长什幺样子,是不是真心对待康利,只要她确认这一点,她愿意退出,成全康利。
十二年的感情,终止到这一步,她不该有怨言。
路边的车流越来越稀少,黑夜中看不清远方,雪儿只能依稀分辨出,周围已是远离城市的远郊地带。最后只剩下他们两辆车,行驶在空旷的道路上。
雪儿不想被发现,只好拉远距离,慢慢开着。
康利轻车熟路地开进一处农场,荒郊野外,只有那一处民居还亮着灯,显示出一些人气。
雪儿将车停在路边,不敢开进去。
农场的大门上装饰着圣诞彩灯,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发亮的指示牌上写着:玫瑰农场,灯牌上装点着鲜艳欲滴的黄色玫瑰,在荒凉的雪夜里,显得十分温馨。
农场的主人应该是个温柔可爱的女性。
康利捧着花束,走进那栋民居里。隔得太远,雪儿看不清开门的人是谁,只看到,康利脸上洋溢着幸福温暖的笑容。
那是她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笑容,因为这两年,康利面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笑。
雪儿的心中,空空落落,冷得就像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
原来失去康利,是这种感受。比目睹莉莉丝死亡的那一刻,还要窒息,她灵魂的一部分,都在这个雪夜,判处死刑了。
雪儿走下车,迎着冷风,哆哆嗦嗦向前走。农场的大门紧闭,旁边还有个供人通行的小门,竟然没有锁,看来农场主还真是胆大。雪儿推门进去,突然脚边响起低沉的犬吠,一只德牧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大声吠叫,想提醒主人,有外人闯入。
雪儿受到惊吓,跳开一步,但看到德牧被锁链绑着,没办法咬她,她就壮着胆子,走进农场。
那栋三层小楼里传来缱绻绵长的爵士乐,飘散在风中。里面的人似乎没听到狗叫。
雪儿走到一楼的窗边,窗帘拉的死死的,她根本看不清什幺,只隐约听到男女的笑声。
她都跟到这里了,还怕什幺呢?早点跟康利说清楚,对彼此都好。
雪儿走到大门边,按响门铃。
叮零零——叮零零——
有脚步声过来。雪儿慢慢深呼吸,已经盘算好第一句说辞。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和康利是什幺关系,她都是来祝福他们的。
门打开,门顶上的风铃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屋内的温暖灯光照耀到雪儿冻僵的脸上,她擡起头,看向来人。
当她看清对面那人的脸庞时,瞬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身子,仿佛灵魂超脱一般,听到自己的声音,飘散在呼出的白雾中。
“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