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娅篇-第三十八章

希巴斯汀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佐娅会追问，她又自觉主动地补充：“古老族裔都会选择这样配种奴工，万销奴很贵重，但并不稀有，而且他虽然拥有神眷瞳，但连一秒都抵抗不了我的询问，眷顾不强，应该是……”希巴斯汀说着翻开他的眼皮。

脏狗的紫瞳涣散着，眼轮周围有缓慢蠕动的红线，虫一样的线扭成麻花状缓慢旋转着。

希巴斯汀脸色微冷。

“怎幺了？”

“……我不认识这个烙印。”

“所以？”

“所以城里拔除烙印的医生也不会认识。”

不焚城在大陆极北，近邻的最大城邦就是溶金城，入城的逃奴多数都是去那里游玩的所携带，最常见就从属于海嗣、阿斯莫与幻身灵这类古老族裔，不焚城内部取神印的魔导医师也只会取这三家的烙印。

希巴斯汀作为边防署的防卫犬，时常处理类似的事件，她如果不认识，医师更不可能认识。

这也是为什幺之前希巴斯汀没有贸然找医生给莱伯尼兹去掉烙印，密码不对，【怒】的神影会直接杀死老狗。

可这不是巧了幺这不是，这件事能难倒城里的魔导医师，却难不倒佐娅，非定向拔除烙印恰好是她——堂堂比格大人的强项啊！

佐娅叉腰挺起小胸膛，刻意昂了昂下巴。

希巴斯汀脸色凝重，丝毫没注意她的动作，还在研究那条狗的烙印。

佐娅：“……”

佐娅咳嗽了一声。

“……”

佐娅又咳嗽了几声。

希巴斯有反应了！

她站起身，擡起手，拍了拍佐娅的背，把她打得向前踉跄了半步，眼睛还盯着地上脏狗的肚子。

佐娅：“……”

佐娅很用力的、超大声地咳嗽了一下。

希巴斯汀终于舍得赏她一个眼神。

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佐娅，随后在她光秃秃的脖子上扫过去，突然擡颈解开军装外套，给她披上，还用力拢了拢高领。

“……”

抓着犹带体温的衣服，佐娅看着只穿一件战术背心，在风中露着蜜色肌肤和肱二头肌的女军官，怀着一种微妙复杂的心情长长叹了口气。

“希巴斯，我能救他。”

希巴斯瞬间擡起眼睛。

“我可以钻进他的脑子里，就像救莱伯尼兹一样，拔掉他身上的东西。”

希巴斯汀一口回绝：“不行。”

她又补充道：“亚父身上的烙印只是一道残影，他身上的烙印却是活神的足迹，即便你可能是新生的神种，这件事对你来说也过于危险了。”

“但他现在显然只有我能救啊？你不觉得可以稍微试一——”

“这对你来说有危险。”

佐娅疑惑：“救助入城的流浪者是你作为副署长的职责吧？”

希巴斯汀还是那句话：“是，但这对你有危险。”

她后半句未竟的话让佐娅有些失语。

虽然作为守城官，该履行的职责她从不推卸，但面对这类所谓“家与国”的道闸困境，希巴斯汀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犹豫或动摇。

她先是亚厉克斯，才是治安官亚厉克斯。

【我不为信仰而活。】

从前佐娅是外人，而百日后的今天，她变成了家人。

她在这一刻清晰感受到了她和莱伯尼兹的不同，她看上去像莱伯尼兹，但也只是看上去像而已。

“长子随影，次子食泥，最小的孩子抱着蜜。”

她想起那个年轻而激进的圣枪使，她继承了他的信仰，他的军衔，两张年轻的面孔却无法重叠。

很难想象心中埋藏着虔信的老犬，能够养育出这样的女儿。

“希巴斯，你怎幺这幺好？”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抱住她，狼犬的腰精瘦，轻易就能圈住。佐娅的头埋在她胸前乱蹭，发出小狗呜呜的声音，“你太好了，呜呜，我要爱上你了。”

女人瘦长的手掌立刻搭在她肩上将她推远。

“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佐娅擡起头，看到她高大的长姐侧过头不看她，直立的耳朵耷拉下去，视线紧盯着旁边的砖墙。

佐娅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怎幺了？爱上你是什幺很难想象的事吗？”

她侧头蹭蹭她蜜色的手背，换来长姐极为严厉的一瞥。

佐娅拉下她放在肩上的手，妥协道：“那先把他带回去吧，反正咱家也是福利院，等会不是还要去找摆渡学士吗？说不定见完了就有办法了。”

希巴斯汀点点头，对于咱家这个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弯腰扛起倒在地上的脏狗。

女军官的身躯瘦长匀称，个头却比莱伯尼兹高一大截，身长近两跃，佐娅目测过，如果按照她最熟悉的度量单位计算，希巴斯汀高达1米87。

可即使是如此，她扛起那只花名漂亮毛的脏狗时，他的脚尖还是拖地，尾巴更是扫把一样落下来一大截。

佐娅跟在她后面抓着那条毛发斑驳的大尾巴，希巴斯汀走了一段，找到刚才换防的那只小队，说明情况上报后填了张表，将脏狗划到礼亚塔3号的救助名下，找了辆车托人将他送过去。

安置好后，二人走回大路，去买完魔压球后又过了几道街口，到达一栋建筑前。

这建筑是不焚城最常见的尖顶黑砖石，色彩暗淡，除了大门是罕见的木制品外没有特别的地方。

佐娅已经将外套还给希巴斯汀，她此刻仔细整理了衣装，短促地呼吸了一下，走到门前，沉声说：“你好，乘船。”

片刻寂静过去，大门突然发出帕莎帕莎的声音，厚重的木门上扇叶般竖向翻开几行，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当佐娅试图阅读书名时，却发现无法看懂上面的文字。

希巴斯汀说：“去《众神纪》拜访伊利亚*塞米尔。”

右侧的一本书微微向外挪动了一下，书脊凸出来，佐娅定睛去看，发现自己又能读懂了。

希巴斯汀向旁边让开，方便佐娅也站过来。

两犬站在书前，希巴斯汀示意她伸出手。一起拿出那本《众神纪》后，希巴斯汀将拇指随便插入一页，看了一眼佐娅，和她同时翻开了书本。

书页翻飞，佐娅只来得及扫到上面岩彩勾勒的图画，就迅速失去了视野。

天地倒悬，一切都在迅速变大，变平，而后她短暂忘记了平和立体的定义，迅速从三维跌入二维。

啪嗒一声，她和自己无血缘的长姐一起化作两串墨做的名字，成为了《众神纪》后记中最下方两个小小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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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半小时后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