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躺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气,为自己加油鼓劲,加油杨非!你都过了这幺多天了,再多过几天又怎样呢!准备伸个懒腰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咚咚咚——”这时传来的敲门声吓得杨非一惊,一下瘫倒在床上,“杨先生,您起来了吗?”门口的阿姨问着。
阿姨在这个别墅干活了十几年了,前几年原本的别墅住户搬走了,她以为自己的饭碗不保,正在自己的房间边理行李边发愁,嘟嘟囔囔着,想到家里的孩子老人,悲从中来哭了起来。
终于将东西零零散散打包好,路过花园时,新的别墅主人不知何时来了别墅,正在花园里抽着烟。
阿姨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就转身看向她,将手中的烟掐灭扔掉,恰似无意地问道:“你在这别墅工作十几年了吧?”
阿姨点点头。那男人随手插兜,面向她,沐浴在阳光之下,周身散发着柔光:“那好,你再多干几年到退休吧。”
阿姨后来知道,男人是齐道。一个装作冷漠却满心热忱的孩子。
阿姨在门口等着杨非的回答,内心却止不住地担心。十几天前,齐先生带着杨先生来这栋别墅,嘱咐她好好照顾杨先生,便匆匆离开,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回来,还要问她杨先生是否已经入睡了。只有当杨先生入睡之后他才敢回到房间睡觉。
杨先生的房间和齐先生的房间时连在一起的,共用一个阳台。齐先生不说,但阿姨知道其实齐先生晚上都会去看看杨先生。
这十几天杨先生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在别墅里做自己的事情,也好像从来不担心外面的事情。但阿姨知道,杨先生一天比一天难过。他从来不主动问齐先生的事情,也好像住在这里很自然一般。阿姨却注意到,杨先生每天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和他说话走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于是,阿姨在齐道吃早饭的时候忍不住多嘴了:“齐先生,杨先生这些天似乎有点不开心...”
齐道舀着粥的手顿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没禁止他出去。”
阿姨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对对对,齐先生没说杨先生不可以出门。”
齐道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推开椅子随手抽张餐巾擦拭了嘴角,“嗯,我走了。”
阿姨将齐道送至玄关处,“哎,您慢走,早点回来。”
齐道胡乱地点点头,出了门。
“起来了!”杨非在门内大声回答。
“起来了就好,起来了就好。那个......杨先生要不要出门逛逛?齐先生为您准备好了车。”阿姨在门外问道。
杨非瞪大眼睛,今天他可以出门?!于是迅速从床上爬起,将睡衣穿好,打开房门,迟疑地问门口的阿姨:“真的吗?齐道让我出门了吗?”
阿姨眉眼弯弯,笑道:“是的,其实齐先生一直没说您不可以出门呀。”
杨非噗嗤笑出声来,是啊,齐道其实一直都让他出门的。
杨非坐在齐道为他准备的汽车后座,司机正系着安全带,准备发动汽车。杨非探探头,问司机:“今天齐先生是把你指派给我了是吧?”
司机点点头,转动钥匙,顿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双手把到方向盘上,“是的,杨先生今天想去哪儿?”
杨非毫不犹豫地报出了家里的地址。他想回家。
司机点点头,将导航定位到那个地方,出发。
杨非趴在车窗边看着飞速掠过的景色。他从没发觉过原来天是这幺的蓝,连路两旁栽着的树都变得可爱了几分。
他看见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们仿佛想起了自己爸妈以前假期拖他早上起来一起晨练的日子,那时他总是熬夜到很晚,永远起不来,爸妈叫了几次也放弃了。
现在想想,他好想和齐道一起晨练啊,只要他叫,他保证随叫随起,绝不拖延。
他想和齐道一起在凌晨起床,然后爬山看日出。看着那橙色的球逐渐从地平线后悄悄冒出头,随后一点点地爬升,散发着八分钟前的温暖,热量温柔撒在脸上,吹散脸上的雾水,为新的一天点上一盏明灯。
可他知道,这都是妄想。
杨非吸了吸鼻子,擡手揉揉眼睛,不再看窗外。
汽车平稳地行驶了四十多分钟,车速逐渐慢了下来,杨非正发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司机的声音:“杨先生,到了。”
杨非擡头望去,眼前正是他从小就熟悉的门口。他匆匆解开安全带,直接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连一个眼神也不施舍给司机。
司机连忙下车,朝着杨非招呼:“齐先生让您早点回去,您手机上有我的号码,打我电话我就来了!”
杨非朝身后挥挥手,示意自己知晓了,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小区走去。
小区门卫大爷好像新养了条狗,止不住蹲在门口向着小区外的人“汪汪”叫。
大爷从门卫亭里探出头望,手里还捧着饭盒,像着以前一样,熟稔地招呼他:“哟,杨家小子回来啦?这得快半个来月没见了吧?”
杨非笑着点点头,脚步却也没停下:“是呀,学校里外加实习是挺忙的,您老保重身体啊!”
“诶诶,你可得多回家看看你爸妈啊!”大爷眼看他走远,大喊道。
“知道啦!”
杨非站在单元楼下紧张地搓搓手,赶紧深呼吸,这好久没见爸妈可着实有点让他小紧张。爸妈可千万别问他这些天的事情。他握了握口袋里的家门钥匙,擡脚走进单元楼。
“咔哒——”“爸妈!我回来了!”杨非朝着门内吆喝着。
“哟,回来啦?项目不忙啦?上司给你放假了?”妈妈在阳台上边晒衣服边大声问着话。
“是啊,这不有空就回来看您二老来了吗?”杨非在玄关处换着鞋,状似轻松地回答。
“要不是你们上司给我打了电话我还不知道,你个小兔崽子也不和我说一声。”杨妈妈在围裙上擦擦手,朝客厅走来,语气不乏抱怨,“你忙也不知道先给家里报个消息,我和你爸都担心死了。”
杨非一下瘫倒在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出个苹果就啃了起来,嘟囔着说:“这不忙嘛,实在是没有空,我一天两顿饭都很开心了,就随便搞个馒头就咸菜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还好还好,爸妈不知道,只能在心里对爸妈道个歉了,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真的假的?”杨妈妈半信半疑,眼光不住的在他身上巡视着,“我怎幺看你好像又胖了?脸都大了一圈了?”
“咳咳咳...”杨非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苹果就这幺半途卡在了喉咙口,他尴尬地蹭了蹭沙发,“呃...这都是压力导致的,你懂吗?我这些日子一直日夜颠倒,没日没夜辛苦工作,我的大脑告诉我的身体说在紧急时刻要多储备些脂肪以备不时之需,当我工作时又一直是坐着的,自然就不知不觉储备了好多脂肪......”
他正一本正经地和妈妈扯着淡,杨妈妈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空中飘来她的话语:“那你就刚好少吃点,多准备些脂肪。”
“别啊!妈!”
杨妈妈还是让杨非上了桌,还给杨非烧了一大桌好吃的。杨爸爸一直往杨非的碗里夹菜,将杨非多吃点,杨非连忙用筷子挡住爸爸长在他碗里的筷子,哀求道:“爸!够了够了!你儿子好歹还是个人,不是猪啊!”杨爸爸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好似遗憾地看看杨非的碗。杨非连忙低头扒起碗里的饭菜,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的杨非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起,头却不自主越来越低。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完饭,杨非自告奋勇要帮杨妈妈刷碗。进了厨房就抢过杨妈妈手中刚抹上洗洁精的碗就刷了起来,将杨妈妈从水槽边上的位置挤到一旁去,杨妈妈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手拍到杨非背上,杨非嘿嘿一笑,杨妈妈就手叉腰靠在台边看着他洗碗。
刚刚到小区时还是毛毛雨的天空渐渐开始黑了起来,啪嗒啪嗒的雨点声也在逐渐变大,直到震耳欲聋,震得杨非的心一颤一颤的。
杨妈妈向窗外望去,担心地对杨非说:“这雨下这幺大,你怎幺回去啊?有人接不?哎,哎!”
杨非洗碗的手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发着呆,被妈妈这幺一叫吓得抖了抖,手中的碗一下划到水池里去了,他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看向妈妈:“啊?”
“你有没有公司里的人来接你啊?”杨妈妈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杨非连忙点点头,“有有有。吃完晚饭我就打电话让同事来接我。”
“哎呀,我家杨非福气真好,碰到这幺好的老板和公司,”杨妈妈欣慰地说着,却话语一转,“你可得好好工作啊,说不定就转正了还有高工资拿呢!”
杨非敷衍着点头,又低头继续刷碗了。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回了那栋别墅。
杨非漫不经心地瘫在沙发上翻着电视频道,耳边不时传来妈妈看视频不自觉发出的各种评论声,爸爸偶尔看到开心的时候爽朗的笑声。心想这才是家嘛,又控制不出笑出了声。爸妈奇怪地盯着他,他只好指指电视:“这个节目太好笑了...”可电视上正放着女主被男主妈妈冷嘲热讽的画面。妈妈嘟囔了声:“神经病。”两人又各自盯回自己手中的小方盒。
杨非尴尬地放下手,赶紧换了个综艺看,缩在沙发里更深了。
时间啊,总是在心情愉悦时过得飞快,杨非才赶紧自己刚刚打开电视,盯了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又坐到了餐桌上,望着桌上的菜开始发呆。
杨妈妈敲敲杨非的头,呵斥道:“愣着干嘛,赶紧吃饭,吃完赶紧走!你看你回家也没事干,早点回去工作吧,还能找点事情干。”
杨非不可置信地捂着头,十分有流泪的冲动,果真亲妈啊这!赶紧小学生坐姿做好准备开饭。
匆匆扒了几口饭,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碗往桌上一搁,拿出手机拨了司机的电话,就往阳台走:“我吃好了啊,您二老慢慢吃,我去打个电话。”
听筒那头传来司机囫囵吞枣的声音:“喂杨先生啊,您好了是吧?”
“嗯,你还在吃饭?”
“嗯啊,没事儿,我们二十分钟后小区门口见哈,我马上就到。”不等杨非回话,司机就挂了电话。“你...”杨非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幺吞了回去,还想劝人家吃饭不着急,没想到司机这幺有职业操守,直接饭都随便吃就赶过来接他。
“司机等会儿就到小区门口了,我要走了。”杨非还在低头捣鼓着手机,一擡头看见父母奇怪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呃...不是...\"”哦哦哦,你们老板派车来接你了啊,你们老板可对你真好啊,你可得好好努力啊!”又没等杨非说完话,杨妈妈突然间恍然大悟,立马抢过话头接上。
“那敢情好哇!咱家杨非可有出息了啊!”杨爸爸大喜。立马开始和杨妈妈讨论起杨非以后房子买在哪车子买什幺牌子的好。
杨非站在一旁哭笑不得,行吧,这幺误会好像也没啥关系。嗯...好像从某种意义上齐道确实算是他的老板。
拿了阳台上的雨伞,杨非和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门了。父母俩停下激烈讨论,起身要送他,杨非擡下巴示意窗外的大雨,可俩人却执意要送他。
三人都在玄关处换好鞋出门,下楼的路上杨妈妈唠叨着杨非日常注意事项,无非是注意身体千万不要饿着,多运动别老看手机电脑尔尔之类。杨非笑着一一承应下来。
到了楼下,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好转之势,杨非打开伞,走向雨中。后头却也传来了脚步声。不知何时杨爸爸也顺道拿着伞要送他到小区门口,看他转身,中年男子擡起没拿伞的手摸摸头,“你妈让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杨非眼帘中好似被这瓢泼大雨淋湿了,雾蒙蒙的。他走上前去缩进爸爸的伞下,把自己的伞收拢,“那咱爷俩一起吧。”
这条路杨非走了快二十多年了,又好像回到了刚上小学那会儿父母每天早上送他到小区门口乘校车,后来校车停了,他会骑自行车了,有了认识的小伙伴,这条路就变了。
又看到门卫大爷的狗,知道这条路还是到了尽头,剩下的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
深呼吸,杨非从父亲的伞下走出,打开自己的伞走向小区门口等着他的车。打开门准备坐进去时,又看了眼小区门卫间,杨爸爸正站在门口,脚边蹲着大爷的狗,见他望过来,摆摆手让他上车。
杨非不忍再看,连忙转头躲进车里。待车发动时,身后父亲的眼光却感觉久久不散。他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好好的。
到别墅时已近凌晨,他悄咪咪拿着阿姨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别墅大门。阿姨早已睡下,此时别墅也是黑漆漆一片,连着外围的树一起,连着天边的雨一起压在他的心口。
不知道齐道回来了吗,还是那幺晚吗?想到这他又耸耸肩,没事反正也见不到他。
他摸黑上了楼上自己的房间,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又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将门关起来锁上。
刚松口气,擡脚要去浴室洗漱时却发现阳台上那一点明灭的星火和那萦绕不散的烟雾。
他心头一惊,齐道正坐在他阳台的椅子上泰然自若地吸着烟,一双大长腿交叠在一起,神色慵懒带着一点似醉非醉的无知。见他看来,他放下脚,站起身来。
“回来了?”手中的烟明灭,看向他的眼神却清亮,闪烁着他不知道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