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A班教室,一台崭新没拆封的最新款顶配pro max手机被丢在某个男同学的桌上,包装的塑料封膜在灯下反光。
路过的损友拿起盒子,吹了声口哨:“你爸不是给你断供了幺?哪来这幺多零花钱,又换新手机?”
座位上男生往后仰在椅背上,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羡慕?用一罐可乐换的。”
能在A班的几乎都是富裕家庭,但富裕和富裕之间也有界限,层层排列起来,就像古埃及人垒起的金字塔。
在这里,三不五时就能遇上“贡献一罐可乐,得到一部新款手机”这样的好事。
哪怕是高三,教室里气氛仍然悠闲懒散,参加晚自习的人不到一半,多数的座位都空着,连模范优等生林清让都不在。少数来了的十来个人,也都趁着课间互相闲谈。
倚在桌边的损友掂了掂手里包装盒,座位里的男生却不由擡眼,看向靠窗边的位置。风吹动窗帘,四方课桌上平整干净得什幺都没有。
他其实也有点好奇,下午不知死活叫住陆霄的女生,到底有什幺能跟人说的。
只隔一层天花板的楼下,G班教室里是沙沙的写字和翻页声,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几句。
夏棠写着写着停了下笔,擡头朝前看,教室今天比往常空,斜前方的座位空着,平时嗡嗡嗡叫的那几个男生和徐雪思几个人都不在。
连班长也不在。
越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楼的灯火,笔尖在手里沉甸甸地顿住,因为下午那件事,到现在还心浮气躁着,没办法写字。
她低头用笔尾戳着那只从桌膛里下来的长耳朵兔子挂坠,看着没精打采的兔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眼前好像又能看见铅灰色天幕下那家伙的脸,眼瞳漆黑又晦暗的,垂眼看着远处,站在无声的寂静里,只低低地轻嗤了一声。
像是从她的沉默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不用再听下去。径自侧过头,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黑色的,看着孤寂又寥落的背影。
夏棠想叫住他都没办法开口,只有指甲掐进掌心,微微刺痛。
到现在心还像停留在那个时候。
灰兔子被戳得又晃了一圈,她支着脸颊,自己也受不了自己一直安静不下来的脑袋。
总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起那个有流星雨的夜里,他抱着胳膊等在房门外,低头睨着说怕她忘记。
那还是初夏的事。
窗外吹来微凉潮湿的风,她擡头看了眼,外面飘起蛛丝般的雨雾,教室里有人叹气,说怎幺又开始下雨。
夏棠转着笔看向窗外。
心里淅淅沥沥的,始终有雨未停。
黑色宾利轿车平稳驶上高架桥,汇入灯光组成的车流,照亮雨幕。
他靠着椅背望向窗边,被窗外高楼的灯光照着眼瞳,漠然冷寂。
雨水在窗玻璃上流淌,纵横交错成细小的河流,将窗户上映着的倒影分割成朦胧的碎片,他的脸四分五裂,如相框破碎。
手机屏幕亮起,他移去视线。
对面发来一张穿着校服的男生的照片,对话框里的文字后跟着一个谄笑的表情:哥,是这个人没错吧?
手指在屏幕上有微微的停顿,他注视着那张照片。
窗外路灯的光线变化,他的脸也在流转的光影里,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瞳孔深深,好像有什幺冷冰冰的焰火在内里默不作声地燃烧。
最终只剩下灰烬。
电话接通,他偏头倚着车窗,看着雨说:“是他。”
“找个机会动手,让他记得教训。”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遍地都是积水。
班长缺席了整节早自习,到上课铃声敲响才到教室,默不作声回到座位,垂着头,安静地拿出课本和试卷。
夏棠望着他的侧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到放学,都没找到机会和班长单独说上话,只好暂且放下。
下午出了太阳,晒干了雨水。晚餐她和李子沫打包了盒饭,一起去天台。
到楼下时,却听见上面嘈杂的人声。
——“居然还敢来上学?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趁早转学算了吧你。”
挖苦嘲讽里,有人闹哄哄地起哄,夹杂着戏谑辱骂。
热烈的喝彩声,听起来是已经动了手。
李子沫脸色有些发白,夏棠的心头也突突地跳起来,眉心抽动。
两人怀着同样的预感对视一眼,夏棠放不下心,把自己的盒饭交给李子沫,低声说:“你在楼下等我一下,要是有什幺事,千万别上来,赶快去叫老师。”
说完匆匆爬上楼梯。
离天台越近声音听起来越是耳熟,她一把推开生锈的铁门,男生们都循着“嘎吱”的声响擡头看来。
这里有七八个人,有的叼着香烟站着,有的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短暂的错愕后,表情又恢复满不在乎,肆无忌惮的,毫无一点慌张。
夏棠第一眼先看见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
班长被两个人架着,坏掉的眼镜歪歪扭扭挂在鼻梁上,脸上都是破损的伤口,白衬衫上留着鞋印,痛得面容扭曲无力反抗。
夏棠的心再度突突地跳了一下。
好像是有一股热气从胸口直冲向喉咙,她大步冲过去,大声喊道:“你们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