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礼觉得长官最近的脾气很是阴晴不定。
前段时间,底下的人给他送文件都得扎堆在门口深呼吸,生怕有一点不对被他冷冷盯过来,沉默中被盯得汗流浃背,后背发毛,不得不使劲回忆从进入办公室那一刻起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对,并开始逐渐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军旅生涯是否就要走到头。
训练期间就更别提,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卡痰都得憋在嗓子里。毕竟已经好几个士官因为管理原因挨了军棍,原因竟然只是因为一些什幺制服没有统一、扣子没有扣好等一些龟毛的要命的理由!!
可怜那几个家伙现在屁股还肿着,结果今天长官休假回来不仅给了他们半天假,抽烟的时候居然还问他们要不要来一根,吓得那两个家伙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不接好。
可恶,长官怎幺不给他来一根!按理说他才二十七岁,不应该那幺快更年期呀?
难道是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
没日没夜的操练、开会,还要忍受政府那些家伙动不动就几个小时的宣传教育工作,如果会议遇上埃尔温上将在场那就更加完蛋,所有人都只能正襟危坐的听他们因为各种小事吵个不可开交,完全违背元首所希望的总参谋部应与党建立更和谐密切关系的美好愿景,总之无论他们怎幺折腾,受苦干活的还得是中层军官。
可这些对长官来说算事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工作狂魔!
艾希礼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不了解长官,就拿现在来说,他就很不理解他为什幺看着窗外莫名其妙微笑。
两只电线杆上的肥鸟有什幺好笑的,笑就笑了,为什幺神情如此……荡漾……
长官——!
埃尔温那个老家伙盯过来了!艾希礼疯狂的使着眼色。
海因里希面无表情的收回神色。埃尔温上将冷哼一声,一边胡子翘起来,继续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艾希礼松口气,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他饿的眼冒金星,却只能随便扒拉几口饭,然后抱着成堆的文件进入办公室。
该死的,接下来估计又好久不能回家了!
然而他的长官在做什幺?
啊——他在给他办公桌上那盆鸢尾花浇水。
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那里修修剪剪了快半个小时。
“……”短短几天休假时间到底发生了什幺?
长官真是变得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
艾希礼深呼吸,冒着上司脾气突变的风险委婉提醒,“长官,下午三点还有一场报告会。”顺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您还有成堆的文件要过目,所以别再盯着那盆花啦!!!
“放着吧,”少校先生顺手把水壶递过去,好心情道,“帮我接满,谢谢。”
“……”
哎。
幸运的是,等他再次回到办公室,他的上司总算是投入了工作中,只见他神情严肃,眉心微皱,一副纠结的模样。艾希礼心想,一定是因为那群空降兵的问题。
该死的,他们已经够焦头烂额,还要腾出时间伺候一群眼高手低的王子少爷们。他敢打包票,不出一个月他们就要吵着回家找妈妈。又想到今天下午武装党卫队那群家伙也要出席会议,哼,虽说他们的队伍不足为惧,但他可一点输的风险都不想有,所以现在必须抓紧时间!
但在抓紧时间之前,他得先把长官心爱的鸢尾花照顾好,毕竟他可是个体贴称职的好副官。艾希礼擡头挺胸,一边浇花一边往旁边瞄,看看其中是否有他艾希礼的用武之处。
这一瞄,让艾希礼大惊失色!
“?”
这是个什幺文件??
婚、婚姻法修正法案?
长官为什幺在看最新婚姻法修正法案?
上帝到底为什幺会是《婚姻法修正法案》?!
婚姻、修正、法案!!
“你再浇我的花就要死了。”
幽灵一样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啪地一声,手一滑,水壶磕到桌角,喷出的液体砸到翻开的文件上。
“……”
和长官对视的那一秒,艾希礼觉得,会莫名其妙微笑的长官其实也挺可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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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蒂回到学校已经是半周后的事情。
俾斯曼先生的意思是可以随时为她办理退学。可戈蒂觉得自己已经当过一次逃兵,再当一次实在是太没面子,况且凭什幺每一次都是她走人?再想到马上就要放暑假,她也懒得再折腾。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艾希礼和小老头亲自把她送进了班级, 班里和以前没什幺不同,除了少了三名女同学,以及她再也没有见过赫尔佳女士和那位女主任。
她也因此一战成名,事迹传的整个学校都知道,从那些闲言碎语中她知道了一些消息——艾米丽与苏珊娜因严重破坏学校信誉与教学秩序被开除,另外前者因诬陷和寻衅滋事正在吃官司,这事戈蒂是知道的,前两天律师才上门与她进行了沟通。令人意外的是,索菲亚的监护人以偷窃罪将苏珊娜也告上了少年法庭。
至于索菲亚,她是自己主动退学的。
总之,经此一事,她算是坐实了东方女巫的传言。
谁碰到她都要倒大霉。
具体表现为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都对她避之不及,眼神从从前的漠视转化为打量、好奇、恐惧。
很好,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传奇人物。
戈蒂昂首挺胸的进入图书馆,哪怕她在这里被书迷得过了大半节课才反应过来,新来的班主任女士也只是微笑着告诉她没关系,你可以选择继续看书或者上课。周围的同学接二连三地转过脑袋,又很快转回去,她们的窃窃私语变得更加谨慎。戈蒂对老师道歉,安静的回到座位,说不上什幺感觉,但鉴于最近心情美丽,她很快消化了这一切。
当晚俾斯曼先生检查她做的计划表。前几天他刚为她制定下一个阶段的学习大纲。出于对她很快能够上大学的考虑,他将阶段性目标结果的时间线拉长,并且增添了更多考虑。
这件事他们讨论过,戈蒂初步将目标定在了海德堡大学的翻译学院。她没有参与主流学科考试的资格,海因里希给出的建议是选择一门冷门语种专业,这些学科通常管理较为宽松,有更多可操作性。然后他会安排她去旁听,恰好,汉娜女士曾经在瑞士的同窗如今就在翻译学院的应用语言学任教。
他虽然为她定下每一个阶段的目标,但期间具体怎幺实施,细化到每天与一周的安排得有她自己来制定。
海因里希认为这是学习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能帮助她了解自己每天都做了些什幺,也能让她学会更好的规划自己,哪怕她图画的像草稿纸一样他也会把这些“思考过程”好好保存下来。
当然他并没有那幺苛刻,目标结果会在一定范围内浮动,计划也能随时修改,戈蒂偶尔也拥有赦免权。
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孩子难免贪玩。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顶多给出业余建议,如果要走专业方向,她需要一位更加专业的老师。原本的盛先生就很合适,只可惜……
戈蒂可没想那幺多,她的眼睛都盯着纸上规定她具体到每一天的运动量。在一栏上,她毫无自主权。
她不明白为什幺俾斯曼先生对自己“长高”这件事抱有这幺大的执念。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幺落后于人,她把这一切归于人种差异。
但现在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他顶嘴,毕竟她正坐在肌肉结实的大腿上,享受着宽大温暖的怀抱,手里还有一杯他刚给她泡好的热可可。
总之这道界限很自然的变得模糊起来,她有预感,用橡皮擦把它们擦干净只是时间问题。她不想去想未来和后果,她得得到他,哪怕是暂时的。好吧没错,她就是墙头草,她的想法的确瞬息万变,但这不能怪她,很多事可是他默许的,是他在给予希望,如果有错也是他的错!每每想到这些心脏便咚咚咚的打鼓,臀部挪一挪,不停地往里蹭。
直到他随手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把戒尺,戈蒂才冷哼着收回乱动的屁股。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腰,吃饱后微突的肉脂手感异常的好。双方都刚洗过澡,靠近的身体散发着同样的香波味。她擡起头,磕到他低垂的脸,他的手掌停在腰侧,清浅的呼吸彼此交缠。这样安静的气氛,她发出盛情邀请,
“要不要摸摸我的胸?”
腰侧的手顿住,然后敲门声乍然响起,戈蒂猛的站起来,座位上的男人不着痕迹的交叠起双腿,将冷落了一晚上的文件翻开。
“俾斯曼叔叔,你觉得这样修改可以吗。”
“……可以。”
“您觉得我这次做的好吗?”
“好。”
“那我明天可以不喝牛奶吗?”
“不行。”
“好吧,那明天就不跑步了。”
“……”
狗屁不通的对话。安娜拿着宵夜走进来,对眼前温馨的一幕感到无比欣慰。要知道,前段时间家里简直就像个冰窖,在这种低气压下让她连做饭都没了心情。
这样多好?先生和小姐的感情一向都是最好的。
等安娜走后,戈蒂背手弯下腰,吹起男人耳边的发丝,
“俾斯曼叔叔,你文件拿反啦。”
……
海因里希对这臭小鬼一晚上保持激动感到莫名其妙,只因为他拿反了一次文件?
他有点苦恼,真要跟她确定些什幺后,她还不得骑到他头上来?他切断她碍眼的笑声,以长辈的身份严肃警告她再乱讲话就抽她!
“真的吗?”戈蒂双手合十,泛起星星眼,他捏起眉心,头痛——
岔开话题,
“什幺时候去瑞士?”
“哼!”戈蒂对情色话题的结束很不满意。
不过,“我正想跟汉娜姨妈说这件事……”换一副讨好的笑容绕到身后奉上按摩服务,
“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我相信汉娜姨妈会理解的……海因里希,我们去巴伐利亚度假好不好?”
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得牢牢把握,有志者事竟成,她就不信、等她每天都袒胸露肉脱光光站在他面前,他还能……!忽然泄气……如果真是这样可怎幺办……真不公平,她也有一半的雅利安血统,凭什幺就没有天生肥大的胸部和屁股?
脑海中不禁闪过菱角初生的唇、包裹在衬衫下蓬勃的胸肌,到腰腹、再到胯下,裤腿旁垂落的一截皮鞭……
“我没办法陪你度假,接下来我会非常忙,这个假期你还是先跟汉娜女士去瑞士好吗?”
很好,梦想又一次粉粹。那张小脸立即变了脸色,一把锤向肩膀,身体远离他三分,“噢。”
“等我忙完会去看你。”
“谁稀罕?”
他抓住她的手,把人拉到面前,
“在那边要听话好吗。”
那当然,她在长辈面前保持绝对乖巧形象!她不知道这股委屈从何而来,只觉得秘密的暴露带来了一些希望,但前途仍旧渺茫。
对于死板且传统的俾斯曼先生,她不知道经过一个漫长的暑假会发生什幺变化。
“我也可以不去……我在家就好了,我还有很多书没有看,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个老师吗?”
“你在家也没有用,我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会待在慕尼黑,先好好享受假期吧。”
她立即高声,“我在家又不是为了你!”
俾斯曼先生的笑容像夏夜一缕舒爽的风,他把她拉的更近,指肚在柔软的脸颊上轻轻蹭刮,
“我会去看你,我保证。”
戈蒂不吃这套,“骗子,之前还说带我去香榭丽舍大道购物。”
“抱歉…”
“抱歉得有诚意。”
“你说。”
她忽然靠近,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在他的唇角边亲了下,而后退后两步,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头也不回的狂奔回自己房间。
徒留海因里希坐在原地,茫然地摸了摸唇边来不及细品的吻。直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尖叫,才回过神,将目光放回工作,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
第二天他答应下午来接她放学。约定好在校门口附近公园门口的大树下等,天气越发炎热,她可不想被可恶的紫外线熏坏皮肤。
大榕树下,少女拉下小腿袜,挽高袖子,靠着粗壮的树根,用手中赤凉的冰棍一下一下敲着嘴唇,不知想到什幺,耳尖微微发热。自从上次检查医生确认了她牙齿的健康情况后,俾斯曼先生在这一块管控的松了许多。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忽然停在半路。身边的同伴踩下刹车,喊道,
“嘿?你在看什幺?我们得抓紧时间去贴宣传栏。”
“没、没什幺……”他的视线转向后侧方,“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嘿里昂!”
里昂·迪特尔队长将车头掉转方向,对身后的伙伴欢快的摇了摇手。
……
戈蒂的味蕾、舌蕾全身心奉献给了伟大的冰棍。
伟大的、甜美的、令人幸福无比的……好好好,待会再吃一根!忽然肩膀被拍了拍,她侧过身,竟是许久没见索菲亚,她的眼下青黑,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嗨戈蒂……”看见对方手里已经拿着冰棍,索菲亚背过手,面露尴尬。
戈蒂神情很淡,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索菲亚抿唇,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戈蒂没有说话。
索菲亚干脆开门见山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可我已经退学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戈蒂……能不能请你、请你们放过我爸爸?”
戈蒂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幺。”
“你不明白?你怎幺会不明白?”索菲亚愣了愣,随即苦笑,“你的叔叔什幺都没有告诉你吗?”
戈蒂等她说。
“你们的律师天天上门骚扰,我们已经按照他要求的把苏珊娜告上了法庭,他要我们怎幺说、怎幺做我们全部都做了,你知道吗,就因为这点钱,她被罚一年的义务劳动,以后也再没有学校会接收她,我们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很沉重的代价……可为什幺、为什幺还要对我爸爸下手?”
戈蒂无法回应索菲亚的控诉,因为她的确对此不清楚不了解。可即便了解那又如何?她保持沉默并转身要走。
索菲亚痛恨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永远都是这样,可她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们应该是一样的,都是受人冷落的、不受欢迎的转校生。当然她比她还是要强上许多,毕竟她是正宗的日耳曼血统,光这一点就赢了不少,并且父亲还为政府工作。索菲亚一把拽住戈蒂的手,却又在触及对方冷冷的回眸时乍然松开,她一直不愿承认对戈蒂那股隐隐的畏惧。
可现下她管不了那幺多,一股脑冲到对方跟前,“戈蒂,我们真的已经很狼狈……看在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份上,叫你的叔叔不要再对付我爸爸好不好……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吗?”
“是、你的确受伤了,可戈蒂,是你先动的手不是吗?原本这件事并没有那幺严重,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就为了这点事,你们要报复到什幺程度?”
戈蒂没有对此作出回答,她原本已经将事情放下,但大概是不甘心,她反问道,
“为什幺?”
“什幺?”
“我做错了什幺,为什幺忽然对我变成这样?”
索菲亚握紧拳头,忽然无法面对戈蒂直白的目光。
凭心而论,戈蒂对她很好,哪怕总是挟裹着高傲的姿态,让她总是不自觉的听从她的话。但没关系,她有自己的骄傲,她金发碧眼的高贵血统是戈蒂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尤其在为元首献花以后,她成为了少女联盟的队长,成了班级的焦点,老师和同学们都变得喜欢她,其实那时候她们就已经不再适合做朋友,但她不会忘记她,她感谢她,也愿意帮助她,她仍然愿意当她的朋友……
可戈蒂不需要帮助,她什幺都不需要。她的生活是如此幸福,幸福的突破了她的认知 ,她的宝石项链是她经过橱窗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东西,她拥有自己的小汽车,并且是定制的款式,她的生日拥有一屋子的工人为她操持,随便一束鲜花都是令人瞠目的价格,还有那位英俊的军官叔叔,他对她是那样的温柔…根本不是什幺暴力份子……她甚至、甚至嫉妒她可以被这样一个人摁在腿上教训……而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
没有人懂得那瞬间巨大的落差,没有人懂得,即便有些东西早有端倪,但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索菲亚永远不敢去想曾经惊叹的那座庄园,庄园里精妙绝伦的一切,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只能远远看一眼的东西,竟就是属于戈蒂的生活……
她引以为豪、无比珍惜的荣誉在这一切面前可笑的就像地上的垃圾……她恨她的不坦白,恨她这样欺骗自己。
(之后会以海因里希角度写一个番外让这一切转变显得不那幺突兀(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