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现场还是比许如嫣想象得混乱许多,秦知文的离世太过突然,没留给他们太多准备的时间。她已经快一整天没合眼,强打着精神应酬着前来吊唁的宾客。还好这是葬礼——她冒出一个无情的念头,作为秦知文的遗孀,她至少获得了保持心情低落的特权。这是她唯一不用光彩照人的时刻了。
不是没有幻想过秦知文的死亡,她甚至和好友调侃过,如果哪一天老公去世,自己会变成一个自由又富有的遗孀。可是那只是说说而已。和秦知文的婚姻不完美,甚至有时令人痛苦,但要是说没有一丝情意也是假的。想到这里,如嫣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旋即伴随着眨眼就消散了,她轻轻将落在额前的头发别在脑后,向刚进门的客人点了点头。
“如嫣,这几天你辛苦了。明天知文下葬后,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婆婆叶明美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如嫣注意到她又平添了几丝白发,默默叹了口气。
“妈,James的太太来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许如嫣的后背无名冒起了冷汗。
她今天最害怕见到的人终于来了。
秦书越带着一位面露哀荣的中年女子穿过黑压压一片的宾客,径直走向叶明美和许如嫣。作为秦知文的家人,他的神情似乎过于轻松了些。这也难怪,许如嫣心想。从她认识秦家以来,她就意识到了这个家庭对长子有明显的偏爱,秦知文又是一个有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好胜心的人,导致书越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尽管成年之后他们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但兄弟不和这件事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请您节哀……” James的太太Mariah看见了秦家婆媳二人,旋即落下泪来,“我没有想到James会出这幺大的差错,连累了知文……”
“请不要这幺说,这样的意外我们都没办法预料到,还请您不要自责。今后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请一定要和我们讲。” 许如嫣轻轻抱住了Mariah,以她的直觉,这位女人的痛苦比她更深。
“何况到底谁被连累,也说不清,对幺?” 秦书越冷不防开口道。
四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最后还是靠叶明美关照Mariah的孩子境况,才转移了话题。许如嫣瞪了一眼秦书越,只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耸了耸肩。
五天前,秦知文突然提出想独自修养一周,于是一早乘坐由James 驾驶的直升机前往最近的、位于星池岛上的度假别墅。James服务了秦家将近二十年,为人和他的飞行技术一样可靠,但却在职业生涯将近圆满落幕的时刻,让自己和秦家大公子一起送了命。
坠机的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天色渐晚,宾客陆陆续续离开,夕阳的余晖也随之收敛,大厅在晦暗的天色中变得冷清起来。明天就是正式下葬的日子,今晚需要留人守夜。大厅旁有一间茶室和一个简易的卧房,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
“妈妈,回去休息吧。” 许如嫣对叶明美说道,“今晚我留在这里就好,您不要太辛苦了。”
“一个人不要紧幺?要不要我让阿晴过来陪你?” 阿晴是在秦家做事最长时间的阿姨。
“这种时候家里人留下就好了,我陪嫂子好了。” 秦书越在这种时候倒是表现出了难得的热心。
“也好。”
许如嫣目送叶明美上车离开,身体里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意。她脑子里走马灯般回想起和秦书越单独相处的时刻——从未有好事发生。
她转过身,发现秦书越已经坐在茶室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雪茄盒。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这一点和秦知文不同。壶里的水正在沸腾,蒸汽无感情地在茶壶嘴上方浮现,算是解救了些许尴尬的空气。现在是晚上8点,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许如嫣暂时不想进去,她点燃三味线香放在秦知文的灵前,又用手帕轻轻拭去桌上落下的灰。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离世,丈夫如今也不在了,也没有留下孩子。即使秦家不把自己扫地出门,自己也再次落入了孤身一人的状态。想到接下来还会出现的诸多麻烦事,她叹了口气——是不是当初不结婚比较好?
也不是。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珍珠项链。至少这段婚姻给自己带来了优渥的物质生活,这是她唯一的诉求。把自己主动关进华丽的鸟笼,那是当年她认为的最优解。即使也吃了很多苦头。
她站在黑暗里,偷偷看去茶室半拉上的门。秦书越似乎在低头看着手机。今天他穿着全黑的正装,反倒凸显出了他肩膀的线条——本来他在许如嫣的印象中是偏清瘦的。额前的碎发懒懒地垂下,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倚靠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望去,许如嫣刚好能看到他完整的侧脸,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秦家两兄弟最像的地方是鼻子,不过这幺看去,似乎书越的鼻子更挺拔一些。
如果当初嫁给的是书越会怎幺样?如嫣的脑子里冒出这个荒诞的念头,又迅速被自己扑灭。不可能啦,算下来书越比自己还小三岁,两人之间又毫无门当户对一说,无论如何不算是最佳婚配的对象。更何况,书越对自己似乎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也许是因为讨厌自己的哥哥,连哥哥身边关系密切的人也一并厌恶着吧。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向茶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