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落雪的深冬,某一天夜晚。
被一盏孤灯点亮的和室内,母亲正借着光源安静地做针线活。你侧卧在榻榻米上小憩,头枕在她大腿上。
见你有一缕发丝滑落搭在脸侧,她停下手中的活计,想用指尖帮你拨开。
可就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风云突变,情况急转直下——
和室的门板被推倒在地,你被那响动惊醒,忽地睁开眼睛。
推门的是你父亲,他因伤势过重不得不跪倒在地,仅靠右手中的武士刀才堪堪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咬着牙一瘸一拐向你们爬来。
“父亲?!”
与凛烈冬夜冷空气一同闯进来的,还有阵阵浓重到令你作呕的血腥气。
你看见他腹部被贯穿了一个洞,伤口血流如注,白色的剑道服被染成暗红,身后的地板还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母亲立即将你护在身后,即便她也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着。
一群浪人模样的男人跟在父亲后面走进来,将这间灯光微弱的和室占领,人数足有三十个。
你们三人被他们逼到了墙边。
尽管伤势已严重到快支撑不住,父亲依然持刀挡在你们母女二人面前,与那群人对峙。
“为什幺……影斗,我们曾师出同门……有什幺冲突不可通过前人解决……”
为首的那个男人只是神色冷漠地听着,傲慢地俯视着他,仿若在俯视一只弱小的蝼蚁。
“有意思,不知前人听了会怎幺说。”
他一手搭上剑柄,作势要拔剑。
你父亲见状,握剑的手一紧,怒吼着,孤注一掷般,用尽全身气力起身向他砍去。
然后,他擡手挥下凶器——
「转眼铃声响,
忧伤鸟悲鸣,
伺机静等待,
踏步上虚无。」
立于他身侧的一个随从拖着嘶哑的音调吟诵起拙劣的挽歌。
“我们的使命,就是斩尽世间一切弱小的剑士。”
甩干凶刃上的血迹,他转身离去。
“那个女人随你们处置,但是不准动他女儿。”
//
一只雪白的粉蝶落在你用于祭奠墓碑的花束上,短暂停留后,又扑扇着翅膀飞向澄净的高空。
你紧闭双眼跪坐在墓前,双手合十,碑上书写“枝川家之墓”。
也不知跪了多久,在这三月春日,你却只觉从头到脚的冷意。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将你从祭奠中唤醒。
“阿景。”
你睁眼,转头向他看去。
唤你的是一个有着一头浅棕色长发的美青年,他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把剑,那双漂亮的灰瞳倒映出你疑惑的表情。
“你是……?”
“吉田松阳,你父母的旧友,我们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渐渐走近,在你身后站定,宽厚的大手轻柔地抚上你头顶。
“我很抱歉……那时没能赶来营救。”
你一愣,因为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只手蕴藏的力量,像是能一点点抚平你破碎的心绪。
你低下头,没有选择挥开他。
“啊,不必道歉。”你叹息着答,“他们就在我眼前被杀……家母被侮辱,家父的刀也被夺走了。”
明明是如此惨痛的经历,你却只是平淡向他人叙述出来。
因为你在心底早就下定了决心——或者说,整个人已因此而崩坏。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我……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复仇?”抚着你发顶的手抽回,他平静地发问。
仿佛察觉到青年对你决心的审视,你起身面向他,仰头直视着那张有着温柔微笑的俊脸。
“怎幺?很好笑吗?”那张笑脸让你感到不快,像是被他看扁了,便又认真将你的目标重复一遍,“是,我要复仇——找到他们,亲手杀光。”
“那你要怎幺做?”他抄着手,悠悠看向面前身高只及自己腰际的小女孩,“你还只学了两年的剑法,与那个传说中的剑术高手组织相比,实力悬殊。”
“当然是变强。”你的目光落向他腰间的武士刀,“吉田松阳,我听父母说起过你……你是正在筹钱办私塾的老师?”
“没错。”
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让你猜不透真实想法。
“我可以……把钱都给你。”
“嗯?”他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你的下文。
此刻春风拂过大地,扬起女孩亚麻色的发丝,让你冰凉的躯体终于感到一些暖意。
“——相对的,你要教我变强的方法。”
你伸手,指向那柄武士刀。
“只是为了复仇而挥舞它的话,我不能帮你,那样无异于帮一只披上羊皮面具的狼。”
“啊?”
“身为武士,如果是高手,便不会毫无意义地杀人……那恐怕是一连串的复仇。”
见你被他拒绝、皱着眉头随时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吉田松阳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不过,如果你能按我说的目的去拿起剑,我便能教你。”
“那要为了什幺?”
你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擡首看他。
“——不是为了斩断敌人,而是为了斩断弱小的自己。不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灵魂。”
细密的羽睫扑闪着,黯淡的琥珀色眸子定格住他的身形,你像是在努力理解那番话。
直到这时,你才觉得他的确是一名老师。
“我知道了……那就按你说的,一言为定。”
“嗯,约好了哦,阿景。”
//
一言为定吗……?
——我好像食言了,老师。
但你也是,所以我俩扯平了。
//
“真是场糟糕的梦啊……”
从梦中醒来的你一手按着太阳穴,试图将昏沉的意识驱逐出大脑,这一觉你睡得并不安稳。
你看了看时钟和窗外的天色,已经是下午了。
这时候,你听见家门被咚咚咚地敲响,来人似乎非常急切。
你在心中盘算着到底是谁,随意拢了拢因睡姿而蹭得有些散开的里衣,走出卧室。
打开门,你看见一个武士模样的男人,神色焦急。
你认出他是假发的一名手下。
“枝川大人!”
“怎幺了?”你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睡眠不足带来的晕眩感仍在持续,不耐烦道,“都说了我不会加入……”
“不不不!是坂田先生……白夜叉大人他受伤了!我刚看见他从您家旁边的楼上和一个女孩坠落,身上还流着血晕过去了!”
身为著名攘夷头目桂小太郎的手下,碍于身份不敢抛头露面的武士想到你就住在隔壁,便立即赶到你的住所求助。
你闻言心头一紧,迅速冲出家门越过他向楼下跑去,连外衣都没穿这件事都被忘在脑后。
你的家在一栋高层公寓里,就这幺一层一层跑下楼实在太费时间,便打开楼梯间的窗径直跳下。
“诶诶?!枝川大人——!”
“你快去通知假发,这里交给我就好!”
那位武士的惊呼被你抛在上方,你稳稳落地,身影一闪便拐进两栋楼间的暗巷里。
在暗巷中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间,你看到今早还在你肩头宿醉的坂田银时,正狼狈不堪地趴在小山一般的垃圾袋上,左肩明显是受了刀伤,背上还压着名来历不明的大体重黑皮金发少女。
没有丝毫犹豫,你双脚踏上垃圾堆,小心地把沉重的少女从他身上抱开,借着巷子里微弱的天光,仔细检查起两人的伤势。
那名少女因为有他作肉垫,没有受什幺严重的外伤,但你能从那惨白的脸色看出她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
至于坂田银时——
“左肩受伤、左臂报废……”你轻柔地将他趴着的身体翻转过来,拉开染血的白色外衫,伸手探进黑色的里衣,抚上他近期疏于锻炼的腹部,“嗯,肋骨也断了几根……想必是当肉垫时被压断的。”
仅隔着层单衣,他灼热的体温从你们紧贴的肌肤处传来,让你清晰地知晓他受的伤有多重。
“早上还好好的,你是遇到了什幺事情就变成这样?”
而躺在你怀里的银发男人,在你手掌触到他腹部的同时痛苦地紧缩眉头,嘴里念道:
“守护不了……”
你有一瞬恍惚,另一手摸上他的额头,终是忍不住轻笑。
“做噩梦了呢,银时。”
——真是个爱惹麻烦的天然卷。
但你一直如此,没有办法放着他不管。
你看了看晕倒在垃圾堆里的两人,选择先把伤势更重的男人背在身后,又双手抱起旁边的少女。
总之,先带回去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