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闻言垂下脑袋放弃了。
不管眼前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假的,她也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本,哪怕她看起来很温柔,现在也对她很好。
柳年观察着她,见她现在情绪还算稳定的样子,想了想试探道:“公主,御医说您身体亏空的厉害,需要好好补养,我就命人熬了些滋补的汤药,您喝点吧,早些调养好身体,长得壮壮的,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您了。”
小公主慢吞吞扭头看她,枯瘦的小脸儿没什幺表情,死气沉沉的目光毫无波动。
柳年拍拍手,香玉又端着托盘进来,不过这次由于小公主坐在桌边她没敢靠近,低着头站在柳年身边举着托盘。
柳年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在小公主的注视下慢慢向她靠近。
她能看到小公主身子有些紧绷起来,两只小手不自然的抓紧衣摆,身体微微后仰像是随时会逃走。
但或许是因为柳年从始至终都太过温柔,一直到坐在了桌边,和小公主仅有一臂之隔,她也没有什幺过激的反应,只是那双死气沉沉的黑眸看看她又看看放到了桌上的托盘。
香玉还贴心的准备了一份蜜饯,汤药温度也变得适宜入口。
柳年端起药碗先自己浅浅抿了一口,舌尖霎时翻滚出苦涩无比的味道,便是她都忍不住皱起了脸。
“这药不能加点蜂蜜之类的吗?好苦。”她偏头看向香玉,换来香玉坚定的摇摇头,“御医说这样才能将药效最大化。”
“好吧。”柳年无奈叹气,她算是明白为什幺香玉会摆一份蜜饯了。
只是这幺苦的药想要劝一个小朋友喝下去,实在有点为难了。
在心里打着腹稿,柳年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药碗往小公主跟前递,“公主,这药它……”
话才刚出口,药碗已经被两只小手接过,小公主当着她的面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后面无表情的将空碗往托盘里一放,然后用一种还有事吗的表情看着她。
得,她还不如个小孩儿。
柳年咽下还没说完的话,将蜜饯往她面前推了推,“这是甜的,含一颗在嘴里就没那幺苦了。”
小公主看向蜜饯,沉默着捡起一粒放进嘴里,蜜饯有点大,撑的她脸颊鼓鼓。
见状,柳年便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站起身温柔道:“那公主先在此歇着,我就不打扰您了,晚些时候我的婢女会送晚膳来,如果有什幺需要吩咐她就行。”
虽然这里是她的寝殿,不过让出来也无妨。
在小公主的注视下柳年离开了内殿,香玉赶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主子,您当真要让公主睡在您这?”
“不是还有个偏殿吗?去收拾收拾,我搬过去就行,这里就先让公主住着吧。”柳年摆摆手。
香玉犹豫着压低声音道:“主子,非是奴婢多嘴,只是这位公主生母出身并不高,且生前还是因秽乱后宫的罪名被打入冷宫赐死的,连带着小公主都被怀疑不是陛下的骨肉,陛下对这位公主喜欢不起来,甚至都没有找人抚养公主,还是公主生母以前身边的老嬷嬷拉扯着。”
柳年猜过这位小公主为何会落得这般待遇,毕竟不管怎幺说小公主也是陛下的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此等凄惨处境,结果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一个受生母牵连,还血脉不清的公主,连皇帝都不在意了,在这宫里自然是谁都可以踩一脚。
想到第二条任务,帮助小公主获得继承权,柳年忍不住有些头大,一个公主怎幺获得继承权?
皇家能继承的不就皇位吗?
这是让她亲手养出个一代女帝不成?
叹口气,柳年抛弃脑中纷杂的念头,“此事往后不要再说了,公主没有做错任何事,便是她生母有罪,可她是无辜的,世人皆捧高踩低,这些腌臜往事还是别在公主面前提了。”
“左右我在宫中也没个伴,公主没人管,那就我来管,对了,你说的那个嬷嬷还在吗?”
香玉颔首,“还在,不过身子似乎不大好了。”
“一块接过来吧,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会安心些。”柳年沉吟道。
“是。”
两人都没注意到,一门之隔的内殿,一道小小的身子站在角落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这事香玉很快便去办了,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将那老嬷嬷带了过来。
老嬷嬷姓瞿,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灰白,一身衣服很是陈旧,套在干瘦的身体上显得空荡的很。
见到柳年,瞿嬷嬷局促不安的跪下行礼,听说柳年要照顾公主后有些不敢置信,在柳年温言劝说下激动的同意了,连连磕头感谢她,但她也提了一个要求,她要带着小公主住偏殿。
哪怕柳年表示并不在意,瞿嬷嬷却说礼不可废,始终坚持,柳年没法只得随她去了。
等瞿嬷嬷去见小公主,她也到了该去养心殿服侍老皇帝用药的时辰。
刚到养心殿就察觉到不对,殿外不似以往只有李淳跟他的徒弟,还有另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太监。
那是太子身边的赵秋。
赵秋既然在,那就代表太子一定也在养心殿。
柳年眉心几不可查的微蹙,脚步一时有些踌躇。
平心而论,进宫半个来月她与太子拢共只打了两回照面,说话也没超过一手之数,单看他的态度来讲似乎对她并没什幺恶意,如果能一直这样和平下去自然最好,但老皇帝他不正经啊,一旦她去见老皇帝,再让太子听着点不该听的,这不逼人起杀心吗。
虽然有点不太想现在就进去,但来都来了,现在再回去也不妥,何况李淳已经看到她了。
柳年无声叹口气,只盼着老皇帝脑子清醒点,别搞事了。
在李淳的注视下,柳年低着头快步走进殿内。
绕进内殿,一眼就看到太子一袭玄色滚金朝服坐在床榻边正给皇帝喂药,层叠的明黄床幔将他身影模糊,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柳年没多看,匆匆扫了眼便立马行礼,“臣女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陛下圣安,太子殿下金安。”
汤匙磕碰瓷碗的清脆撞击声响起,压抑沉闷的内殿老皇帝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父皇可有大碍?”沉冷的声音语调微扬,透出些许的关切。
“免礼,过来。”老皇帝喘了两下,朝太子摆摆手,浑浊眼睛转向跪在地上的柳年。
柳年拎起裙摆起身,今日她特地穿了身窄袖的青白色褙子,甚至还故意在袖口处收束了些,就是为了防老皇帝动手动脚,她不信老皇帝能当着他儿子的面正大光明的搂她腰。
太子坐床中间,柳年犹豫了一下在老皇帝的招手中走到太子身边,低眉顺眼温婉的跪坐在脚踏上,“臣女来迟,陛下恕罪。”
老皇帝对她正满意着,且不论时辰根本还没到,便是真迟了些许也不会怪罪她。
“无碍,怎的穿这般寡淡,卿卿好颜色自该更妍丽些。”老皇帝打量着穿戴过于素净的柳年,略显不满的道。
“太子,宣内务府给柳姑娘好生做些衣裳,另外再多添些首饰头面,省的叫人看到还当我宫里没甚好东西。”
他这番话断断续续的说完,柳年几乎都要忍不住擡头想去看看太子的表情了。
这股冲动终究是忍住了,柳年不经想到进宫这幺久,她好像都没见过太子到底长什幺模样。
“谢陛下恩赐。”她敷衍的就要磕头谢恩,故意慢两拍的动作被老皇帝截胡,没磕下去。
“太子?”老皇帝见他没回话沉了沉声音。
“是,父皇。”太子语气略显冰凉。
“药也喝了,太子去忙吧。”老皇帝开始赶人。
“儿臣告退。”太子一撩衣袍起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
内殿一时间就剩柳年跟老皇帝两人,不需要她喂药那就只剩个按摩。
低垂眉眼不去看老皇帝盯着她的视线,柳年专心致志揉按老皇帝的胳膊,按完左边按右边,再隔着被子按腿,一通忙活下来她额头已然见了汗。
老皇帝咳嗽两声,感叹道:“辛苦卿卿了。”
柳年假笑,“臣女不辛苦,只要陛下能好起来,多苦多累臣女都愿意。”
论哄人这方面,她自认还是演技超群的。
“朕听说,你将朕的一个公主接到你宫里去住了?”老皇帝突然问道。
柳年动作微顿,念头急转,斟酌着用词有些怯生生的擡头看向老皇帝,“是,臣女无意间瞧见有两个太监意图淹死一个才几岁的女童,心中不忍便将其救下,那女童已经被摧残的出气多进气少了,好歹是条人命,臣女自是不愿袖手旁观便托李公公带回了含章殿,后来才知晓那是当朝公主。”
老皇帝震怒,一拍锦被,“那群狗奴才!合该将他们统统都杀了!”刚说完又猛地咳嗽起来。
柳年赶忙安抚,“陛下当心龙体。”
老皇帝缓过劲,拉着柳年的手道:“卿卿这般心善,救了朕的女儿,该赏。”
柳年眼神微闪,趁机试探问道:“那臣女斗胆向陛下求个恩典,公主殿下让臣女想起了家中幼妹,不知可否让公主殿下暂居含章殿与臣女做个伴?”
这点要求老皇帝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甚至觉得这都不算什幺赏赐,又唤李淳赐了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柳年假意推辞,最后感动的收下。
从养心殿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李淳将她送回含章殿,一同送来的还有两波赏赐。
尚衣局的女官给她量了尺寸,柳年借机让女官也给小公主目测了一下,也做几身衣裳,这才让她们带着赏赐的布料离开,至于瞿嬷嬷自然不敢用御赐的东西,于是便让香玉给瞿嬷嬷弄来几身衣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