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喊出那个称呼,辛月就意识到不对。
室内的气氛骤然变得诡异,彷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路恒手臂搭着西装外套,脑袋半垂,从辛月的角度看去,只捕捉到又长又直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
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不细看是看不清的。
偏辛月此刻根本没有仔细看的心情,和勇气。
在心里骂了自己句傻叉后,她站起身,按亮手机屏,发现快到报告出来的时间。
辛月扒着睡乱的头发,看了下堵在通道上的路恒,她抿起嘴,不甘不愿地走到对方跟前,小声道:“借过。”
路恒还是不动,脸倒是擡起来了,直直看着她。
辛月不知对方是犯什幺病,也不想知道,她加重语气,又重复一次,“借过,路先生。”
结尾特意加上那三字,像是在弥补方才的无心之失。
她以为这样路恒就能满意,结果只看到对方绷紧的下颌线。
这是路恒生气时的惯常表现,以前辛月见着这样状态下的路恒,总免不了安抚顺毛几句。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早没了迁就对方的理由。
是以,辛月只冷冷淡淡地迎上男人的目光。
两人用眼神无声对峙着,路恒不开心,她又何尝不是,好好的一个日子就被前任搅合破坏。
这不关路恒的事,但不耽误辛月迁怒。
果然,最好的前任就是安静的同死人一般的前任。
永远别再出现,各自安好。
路恒张嘴,想说些什幺。
话没出口,喀哒一声,门倏然打开。
辛星探进一颗脑袋,“姐,妳醒了吗?”
声音很小,像是怕打扰到里头的人。
“醒了。”辛月扬声回答,又对向路恒,“能借过了吗?路先生。”
路恒侧过身,一语不发。
辛月小心地从狭窄的缝隙中穿过,上半身微微后仰,尽量避过和路恒身体接触的可能。
上半身能避,下半身却难,即使辛月已尽力贴着身后的沙发过,两人仍不可避免地擦过胯骨。
一阵酥麻从胯骨窜起,辛月的腰酸软了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两人亲密交缠的画面,辛月咬住唇,艰难抑制住不合时宜的反应,脚下步伐加大,没几步就走到辛星跟前。
“走吧。”辛月拽住探头探脑的辛星,就往门外拉去。
辛星没反抗,任由辛月扯着。
身后没再传来脚步声,慢慢地,辛月也就缓下脚步。
姐妹俩一同上了电梯。
辛月眼角余光捕捉到辛星时不时瞥来的小眼神,没忍住,直接一指头戳她脑门上。
辛月:“给我正常点,我今天看在路家人的面子上,没当他们的面骂妳,妳现在倒精神了。”
“姐,我错了。”
辛月斜眼望去,“哪错?”
辛星:“遇到事不想着解决,只会哭。”
辛月从鼻腔发出一声拖长的“嗯”。
辛星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回去写一千字检讨书,三天内交上。”
辛月颔首,表情和煦许多。
辛星嘿嘿笑了两声,挽住辛月的手,头挨在姐姐肩膀上,小小声问道:“姐,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妳还收我的检讨书吗?”
说完,额头又挨了一指头。
辛月:“有没有血缘关系,耽误我收拾妳?”
辛星扬起嘴角,这回的笑容比刚才多了分轻松。
“不耽误。”
这时,电梯门打开,姐妹俩相偕走出。
路父路母看见的就是姐妹俩头碰着头,亲密地说着话。
他们也被两人的心情感染,紧张的情绪被冲散大半。
路母迎上来,又探头看向两人身后,好奇道:“小恒呢?他没和妳们一起上来吗?”
辛月不知道路恒干嘛去了,她摇了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刚听路先生手机响了,应该是有公事要处理。”
辛星默默瞅了姐姐一眼,没言语,她刚刚也在,怎幺没听见手机响,不过她有一点好,在和辛月有想法上的分歧时,基本是百分百听从姐姐的话。
辛母哪知这些弯弯绕,嘀咕一句“就他忙”,便不再多言。
之后一行四人被接待人引着,去窗口领亲子鉴定的结果。
其实辛星是不是路家人,大家心里早有计较,现在不过是走走过场。
结果也不出众人所料。
鉴定意见栏上写着符合亲生关系。
路父和路母眼圈都红了,路母抱着辛星呜呜哭了起来。
辛星本就敏感,被两人情绪一带动,也啪嗒啪嗒掉着泪,三人抱作一团。
辛月后退到转角处,脚步悄无声息。
现在她不适合待在那儿。
她在不远处的连排塑料椅坐下,走廊空荡荡的,除了扑鼻的消毒水味,和她相伴的只有不远处的哽咽哭泣声。
后脑勺轻磕在墙上,轻微的疼痛感让她更加清醒,她不是认亲当事人,可却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这事的影响。
爸妈那怎幺办?辛星怎幺办?未曾谋面的亲妹怎幺办?两家要怎样相处?还有她和路恒要怎样维持礼貌又疏离的关系?
在今天以前,辛月是绝对不和前任做朋友的拥趸者,现在却要当不远不近的关系处着,现实可真会开玩笑。
正烦心着,和她隔了一个空位的塑料椅上有人落座。
熟悉的味道袭来,辛月不用看也知来人是谁。
她吐了口气,语气平淡,“我和你妈说你去接电话了,应该是处理工作上的事。”
路恒目视前方,臂弯上仍挂着那件西装外套,只简单嗯了声。
辛月继续说道:“你家人都在那,不去不合适。”
路恒依旧没动,“不用,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
辛月:“小星性格比较内向,你别吓着她。”
路恒不语。
辛月:“我和小星的交往尽量不会牵涉到你家,都分手五年了,我不会这幺不识趣。”
辛月以为路恒会立刻答应下来,再不济出言嘲讽几句。
可她迎接的是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沉默。
长到她以为路恒是默认了的。
辛月又等了一会儿,直至远处的哭泣声渐止,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转身,路恒就开口了,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妳也说了,都分手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