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整座城市笼罩在浅薄的晨光中。
大型客机俯冲滑入跑道,轮胎在地面急速擦过,闪过一连串刺眼的火花。
时差整整十二个小时,李继明登上飞机时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此刻于长津国际机场落地,恰好也在上午十点。
短短十天之内,他从X市出发,先去往港市同桥吉某实验室的负责人会面,又辗转去了大洋洲,在那片大陆驻足几天后,转机来到美洲,目的是美洲的首都,莫特利。
在这里,他签下合同,所向披靡,自此——桥吉最后一块技术缺口也彻底补全。
车门被人拉开,初冬的寒风从后排灌进来,闭着眼睛小憩的司机睁开眼,转头和后排坐好的李继明对上。
“李总。”年轻人显得有些局促,立刻坐直身体,透过后视镜观察李继明表情。
他一早就来机场等候,只不过昨晚熬夜太过,才不由自主合上了眼睛,按理说这完全无伤大雅,但年轻司机听公司前台在聊天时讲过,他们李总的脾气不太好。
研发部门那个块头最大的小王,就是第一个被李继明说哭的。
一米九的男人捧着搪瓷杯在茶水间泪流满面,有同事好心上前安慰,说李总骂人真是太过分了。
小王却擦着眼泪,说李总没骂人,李总只是在和他讲道理。
从此李继明在公司里一战成名,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年轻司机做好了“听道理”的准备,他从后视镜里看去,李继明拉下半截墨镜,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男人显然没有好好休息,眼下挂着圈明显的青紫色痕迹,眼神如鹰般直勾勾向他探来。
“开车吧。”李继明语气平淡。
“好,是去您的公寓吗,成川路1……”司机对着导航,地址报到一半就被打断。
李继明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却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亢奋,“回桥吉。”
“啊?好的,李总。”
引擎怒吼,几辆载客出租转向驶入高架桥,深灰色腾辉紧跟其后。
李继明不仅是整个桥吉里最会讲道理的人,同样也是桥吉众多管理层里最爱开会的那一个——三天一小会,一周一大会——偏偏会议内容重要,不容缺席。
作为科技公司,除去李继明安排的各种会议之外,高层的大多数决策都通过线上途径传达,以至于大部分员工至今未能分清各位高层的脸。
自李继明出差之后,高管们来得更少,会议室有一段时间没有亮过灯。
合同成功签订的消息,早在起飞之前便已经由李继明的秘书发送到他们手里,此刻,双子楼里最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极其罕见的场景,李继明不在场,但会议桌边坐着数十人,他们的脸色肃穆又严厉,除去未能到场的李继明和几位前往战乱地区的高管,桥吉的所有高层几乎到场。
机器运转,排气管道发出微弱沉闷的嗡嗡声,怀抱资料的秘书站在大屏旁一动不动,屏幕停在AATC.M和桥吉最新的合同页面。
白炽灯将会议室照得雪亮,不见丝毫阴影。
长桌尽头,一道黑影张开双手,俯撑在这张厚实的木桌上。
桌下,一双长腿随性地弯曲着,皮鞋点在地面,深色西裤将结实的肌肉严实包裹,沿着笔挺的线条往上,浅灰色的针织马甲搭配稍微散开的领口,胸口别着一枚小巧的胸针,很年轻,看起来和桥吉新入职的实习生并无二致。
忽然,青年松开手,站直身体,环视整个会议室。
他眼神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嚣张至极,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云深!”
会议室里安静的气氛被打破了,出声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全部梳至脑后,额前是几道深刻的皱纹,随着“啪——”一声,文件被摔到桌上。
中年男人将目光凌厉地投向林云深,同时,大声地呵斥道:“你越线了!不要以为我们会看在林董的面子上让着你,桥吉不是你一个人的。”
“林云深,你太年轻了。”
他身边坐着的另一位女士听到后,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就算背后有林泽卉替她的孩子背书,林云深的提议也需要多次讨论才能确认通过,他的步子迈得太急太大,危险十足,更何况,林泽卉早前说过,林家与林云深目前并无关联。
没有了林泽卉,林云深的真实能力,还有待考量。
林云深面无表情听完,却没立即开口答复,他眸光幽深,投在中年男人脸上。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没有人愿意做出让步。
面对利益的渴望,压过了所有。
李继明和一路碰上的员工都打过招呼,刷卡,电梯直通顶层。
走廊尽头林云深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只有微弱的白光从门缝透出。
林云深仰面躺在座椅上,微阖着眼帘,眉头微拧,面容中复上一层很浅的疲倦,不仅仅只是桥吉,他在烦恼一些别的事情。
林云深向来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例如在那个台风天,又例如,他毅然决然决定加入桥吉。
在警察局的短暂相处,他判定那个叫江初年的青年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威胁,那个小孩只是花月娇的朋友,仅此而已,可是……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林云深的胡思乱想,他支起身体,有些诧异地看着桌前的李继明。
李继明穿着笔挺的套装,长途跋涉后布料留下了轻微褶皱,墨镜被男人随手摘下,露出一双透着血丝的眼睛,眼下是一团乌青。
“李总。”林云深起身,从冰箱里给李继明递了一瓶新鲜的橙汁,“你需要回家休息,而不是在这里。”
李继明看了眼瓶身的贴纸,目光狐疑地望向林云深:“这……”
“喝吧。”林云深坐进沙发。
这是花月娇特意要求他带到公司的橙汁,说是林云深还没彻底病好,应该多补充维生素C。
她好像没想到还能直接开药,反而买了几箱橙子让林云深食补,刚开始时林云深还很听话,一餐几个的吃着,到后来实在觉得麻烦,向花月娇申请,榨成果汁。今天的几瓶就摆在冰箱里,下班回家林云深还要把空瓶子带给老婆检查。
大概算是某种甜蜜的负担,林云深终于能稍微理解王达连的心情,被某些规则所“束缚”,竟然会觉得满足。
得到林云深点头,李继明不再犹豫,扭开瓶盖,仰头咕咚几口喝完。
他随手把塑料瓶放倒在沙发前的矮桌上,继而神情严肃,像是要去参加教堂礼拜,与惬意倚在沙发的林云深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是不是没有同意?”李继明翻看桌面上的会议存档,偶然出声评价上几句,“尤其是王杰,我猜,他不会对你客气到哪里去。不过……如果是我在场,也会坚决反对。”
“嗯。”林云深应声,似乎并不认为被中年男人当场训斥是一件多幺丢脸的事,“他让我不要以为有林女士做后台,就敢在这肆意妄为。”
李继明翻到下一页,头也不擡地说:“他这个人,在别的地方都被手下捧着,在你来之前,其它几位也都捧着他。估计以为自己能倚老卖老,凭阅历在你面前耍威风,结果不成功就算了,还被这幺一个毛头小子给挑衅了,这让他怎幺能忍……以及,林云深。”
他擡头,目光蓦然变冷,定在林云深脸上,仿佛想将面前的男人一寸寸剖开。
翻页的手忽然顿住了,一张有些年头的褐白色照片从敞开的资料中滑落,在空中盘旋,最终停在桌上。
“这是什幺?”尽管李继明有意克制,但声线仍不可避免地颤抖着。
林云深稍微倾身,拿起照片,递向李继明,却没作答。
“你怎幺知道的?”李继明没头没尾地问。
“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十三姐,游轮之夜,以及湾区23号,”林云深又把在桌上晃动的塑料瓶扶正,“你点解觉得我唔知,李生?”【你为什幺觉得我不知道,李先生?】
他很随意地看了李继明一眼,语气轻描淡写。
李继明陷入沉默,半晌,“多谢。”
林云深手上一松,照片被李继明接过。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步伐大而坚定,然而,推开大门,在即将踏出办公室的前一秒,这个一下飞机就赶来桥吉,风尘仆仆的男人忽然顿住,脚步停在门口。
李继明猛地回头,林云深正站在冰箱前,见他站住不动,按着冰箱门的手随即停下。
带着寒意的白气从冰箱内溢出,萦绕在林云深周围,又很快消散,将他的脸隐在朦胧的雾中,叫人捉摸不透。
“还有事?”林云深问。
嘴唇微微颤动,李继明还在犹豫,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移动,触及裤袋,相纸微硬的轮廓贴在掌边。
几秒之后。
“林总,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说完,李继明转身离开。
那扇厚实的办公室大门彻底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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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搬来橙子)吃不吃?
林总:吃(嚼嚼嚼)老婆,你说这个橙子(嚼嚼嚼)怎幺就怎幺都吃不完呢?(嚼嚼嚼)
准备收尾啦,虽然还有得写,要()接着回小花的家,然后()再(),再()()()好吧,看起来距离收尾还有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