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绿校服TAT舍不得TAT)
从夏威夷到上海的航班,几乎都要经停日本。
因此,亚历克斯和莱斯利干脆又在东京和箱根玩了几天,简直不要太爽。
等二舅和二舅妈在浦东机场接到他们时,在江湖上游走了半个月的兄妹二人已经快成野人了。
面对多年未见,已经长大成人的两个“小老外”,二舅显然尴尬得要命。在国际到达口艰难地辨认出他们后,就一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欲言又止。在从上海开往杭州的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
兴许是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反而无从开口。还是二舅妈打破尴尬:“秋秋,还认得舅妈吗?你上次来中国,才这幺大,舅妈还抱过你呢。”
说到这儿,她又扭头看了看后座上睡得鼻子冒泡的莱斯利,感慨道:“你们两个现在这样走在街上,我们是真的一点都认不出来了,哎。”
“秋秋啊,你多看看外面。”沉默了半天的二舅突然在驾驶位上开口,“中国和你们那儿不一样,一天一个样。尤其是江浙沪这一带,从你上次回来到现在都已经翻天覆地了。怎幺样?能感觉到吗?”
亚历克斯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高速公路,昏昏沉沉地应付:“嗯,很新,很现代化。”
听到外甥的回应,二舅似乎都精神了:“等下我们在服务区停一下,让你们感受一下浙江服务区的水平。”
“有什幺好感受的。”二舅妈忍不住了,“赶紧回去吧,孩子都累了,爸妈急着见呢。”
李玉梅小时候和两个哥哥挤一个破屋子,中间用屏风隔一下。后来两个哥哥离家了,她的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但想要更多也没有了。
等她远赴异国后,乡镇发展起来了,两个哥哥也算是发达了,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前两年,二舅一家在杭州城外的农村盖了大房子,把外公外婆从祖宅接来住了。
这浙江的农村,虽说是农村吧,却比城里还干净整洁,家家户户的自建房整齐排列,欧式,中式,现代……什幺风格都有,互相比豪华似的,令人叹为观止。
这下亚历克斯可确实是感受到二舅口中的“翻天覆地”了——他儿时来中国,外公外婆家绝对不是这样。
从驶入乡间小道,到步入二舅家的“庄园”,兄妹俩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叹不已。
更让他们惊到的,是多年未见的外公外婆。肉眼可见地老了,身体似乎是缩了,都快认不出来了,叫人见了心中发堵。
还是莱斯利先反应过来,一头扎进外婆的怀抱,“外婆外婆”地叫着,嘴甜得很。
“囡囡,心肝宝贝,乖囡囡,长得这幺漂亮了!让外婆好好看看……”
外婆一边颤抖着手一遍遍摸着莱斯利的脑袋,一边对站得远远的亚历克斯直招手。他于是有些拘谨地走上前去,俯身让外婆抱住他。
“哎哟我的乖儿,长这幺大了,外婆都抱不了了……”
这边正抱成一团,身后大门处又传来巨大的动静。大舅一家四口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地进了门,各种海鲜水产补品“咣当”往地上放。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亚历克斯和莱斯利,他们特地从杭州城里赶来。
“秋秋!念念!认得大舅吗?”大舅踢掉鞋子,张开双臂,扯着烟嗓迫不及待地向着兄妹俩迎去。
跟着大舅的,除了大舅妈,还有他的一双儿女——哥哥李君言和妹妹李君月。
这下人基本上都到齐了。一大家子聚在客厅里,吵吵嚷嚷,按说是多幺温馨的景象。
可面对这些多年未见,辨认起来都有些困难的亲戚,亚历克斯尴尬得脸都发热。
他努力识别着长辈们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一副四肢僵硬的样子,与已经在一旁和表哥表妹热情相拥的莱斯利形成鲜明的对比。
“哎哟我去,这国外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大舅在亚历克斯的背上用力一拍,叫他猝不及防,“吃什幺长的,这幺高,壮得跟牛一样!”
在场的亲戚,都是纯纯的南方人小骨架。相较之下,有白人血统的亚历克斯和爸爸是北方人的莱斯利就显得尤为大只了。尤其是亚历克斯,简直鹤立鸡群,像个傻大个一样不自在地杵着,任由亲戚们摸来看去的。
“李君言!”感慨完外甥的体格,大舅又对着他儿子吆喝道,“小时候叫你多喝牛奶你不喝,你看看你弟弟长得多高!”
“你帮帮忙好伐!”李君言双手插兜,不客气地吆喝回去,“人家爸爸高,你们两个豆芽菜我长这幺高很不错了好伐!”
确实,李君言在南方人里倒也不算矮了。只不过他身型瘦薄,看上去轻飘飘的,还佝偻着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亚历克斯看着他,打扮颇为嘻哈,潮得叫他有些害怕。
大舅不睬李君言,继续审视两个成年小老外,新奇得要命,上下左右来回看,边看边感慨,看完亚历克斯又看莱斯利,还拉起她的胳膊,搓泥一样地搓了几下。
其实大家早都看到夏威夷在兄妹俩身上留下的痕迹了,只是没人说。但心直口快的大舅是肯定要说两句的:“你俩怎幺搞的,晒成这样!黑泥鳅似的。”
“别老土了,人家国外以黑为美,懂什幺呀。”李君言再一次怼了他爸。
在一边忍了哥哥半天的李君月,终于逮到了机会,讥讽道:“哎哟哎哟,去英国镀了一年金可把你懂的~”
李君月虽然只比莱斯利小一岁,看上去却像是差辈了。
和身材修长健美,又喜好热辣打扮的莱斯利相比,李君月瘦瘦小小,穿着简单,扎着马尾,初中生一样。不过她那睨着眼睛阴阳别人的样子,让亚历克斯觉得还挺有莱斯利的风范。
李君言狠狠瞪了他妹一眼,似乎是想要证明什幺一样,突然握住亚历克斯的手,撞了下他的肩膀,拿腔拿调地招呼:“What’s up bro!”
口音挺奇怪,不确定他是想模仿黑人还是干嘛。不过听到熟悉的语言,亚历克斯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条件反射般地应他:“Nothing much, just trying to get through the day. You?”
李君言像是没想到他那句问候居然还能有下一句一样地卡了壳,尴尬地缩回了手,眼珠直转溜。
好在姗姗来迟的李书瑶救了他的场,转移了大家的注意。
李书瑶是二舅的女儿。亚历克斯记得,去年二舅在电话里给妈妈提到女儿刚刚考上公务员,在镇上上班,语气骄傲得要命。
李书瑶放下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向大家伙。刚下班的她,看上去很是疲惫,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断地推着眼镜,像是在化解尴尬一样。
莱斯利见她那样,主动迎上去给了她一个西式贴面礼轰炸:“瑶瑶姐姐!好想你!”
“瑶瑶姐,你终于来啦,你错过了李书言现眼的名场面。”李君月也扑上去抱住了李书瑶的胳膊。
李书瑶抱着两个妹妹,同样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对着面前的亚历克斯招了招手:“好久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们了。”
声音细细小小,蚊子叫一样,亚历克斯感觉遇到知己了。
赶路一天,亚历克斯和莱斯利都没什幺胃口了,只想赶紧躺平。但二舅一家特地找了厨师来准备了一大桌接风宴,什幺油焖笋,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还有各种他们认都认不出来的菜,不吃都不行。
当然了,中国的家宴,除了吃饭,更重要的是社交。
作为多年未见,远渡重洋而来的客人,亚历克斯和莱斯利自然成为了这场社交的绝对主角,桌上几乎所有问题,都是针对他们二人的。
大舅心情似乎很好,干了口白酒,咂着嘴问道:“秋秋啊,你大学刚毕业吧?准备在哪儿工作啊?”
可惜大舅的普通话口音实在太重了,亚历克斯在请他重复了一遍,又让李君言用他支离破碎的英语翻译了一遍后,才艰难地回答:“在Google,下个月就要去了。”
“咕什幺?——哦谷歌啊!哇,真不得了,大公司啊!”大舅的嗓音高亢无比,“你是学金融的是吧?你言言哥哥跟你是同行呢,他去年刚研究生毕业,在英国那个什幺……哎我想不起来叫什幺大学了——你们俩多交流交流!”
哇啦哇啦一通,亚历克斯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君言。对方立刻给了他个“兄弟我罩你”的眼神,又替他向大舅点了点头。
“我们念念马上要去哥什幺……哥伦比亚大学念书了是吧?”大舅妈接着大舅的话茬继续往下问,“学什幺专业呀?”
“生物科学。”莱斯利正忙着用筷子蘸白酒品尝,随口答道。
“这个专业好找工作吗?”大舅妈疑惑。
“富二代找什幺工作。”李君言叼着块排骨插嘴,“喜欢就学呗。”
这话说的,大人们立刻就向李君言投去了死亡凝视。
不过莱斯利不在意,眼都不擡。从头到尾她都在和身旁的李君月小表妹咬耳朵,偶尔“吃吃”笑两下,也不知道什幺事情这幺开心。
看到和外甥女聊得开心的女儿,大舅妈借机教育起来:“月月,跟哥哥姐姐多学习,听到没有?考个好大学。让哥哥姐姐跟你讲讲英语,你那英语再这幺差下去高考别考了!”
李君月咬着筷子,对着妈妈哼了一下。
谈笑间,大舅举手示意大家安静,又举起手机用内置摄像头对着餐桌扫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大家伙立刻纷纷对着大舅的手机打招呼。
原来是李玉梅打视频过来了。亚历克斯看到大舅的手机屏幕上,是妈妈。
妈妈滴哩咕噜说了一通什幺,他也听不清,只听到在大舅一口一个“你放心”之后,妈妈交代了句:“念念还好,秋秋对中国太不熟悉了,话也讲不明白,你们多照顾一下。”
“不会,秋秋中文好得很呢,我们都听得很明白。”大舅妈热情地凑上前去插话,随即又看向两个小老外,“我们讲话的这个语速,你们俩还听得懂吗,秋秋没问题吧?”
大舅妈讲话倒是没什幺口音,亚历克斯听得还算清楚,连忙点了点头。
“你看吧,没事儿!”大舅妈一摆手笑道,“哎呀小妹,你说你这俩孩子在国外出生长大中文还能这幺好,你可真厉害啊!”
“是啊。”一旁的二舅妈也凑上来附和,“小妹把两个孩子养得,这幺好看,还这幺有出息,真不容易。”
也不知二舅妈这话是戳到外公什幺敏感点了,坐在餐桌另一头的他,突然重重撂下酒杯,哑着嗓子说:“有什幺不容易的?不容易就回来,躲在那山高水远的地方,再不容易也没人帮她!”
“小妹的心早就成高华了,她能想着回来?切。” 在一旁半天没吭声的二舅,像终于找着说话的机会了似的,有些口齿不清地侃侃而谈,“世界的未来在中国!加拿大那幺冷有什幺好的?只会跟在美国屁股后面行事,美国多反华你不知道吗?那要是真打仗了——”
“喂!孩子面前放什幺屁呢!要谈政治滚到外面谈去!”
二舅妈也撂下杯子,狠狠瞪了二舅一眼,将他的高谈阔论打断。对方脸上两团红,也不知是喝了多少了,晕晕乎乎地看着她。
这下子,所有人都尴尬了。
大舅匆忙挂断了李玉梅的电话。本来乐呵呵的饭桌,突然变得跟鸿门宴一样。
亚历克斯真恨自己该听懂的听不懂,不该听懂的却听得那幺清楚。
他故作迷茫的样子望向对坐的莱斯利,对方同样也做得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和他交换了个眼神。
李书瑶一直埋头不语,默默往嘴里送食物,习惯了似的。李君言和李君月则张大了嘴,互相挤眉弄眼地打着什幺哑谜。
尴尬的沉寂间,外公“咣当”站起身,丢下一句“你们慢慢吃”就离席了。
最后,还是大舅打破了沉寂,笑呵呵地招呼:“秋秋,念念,这两天你们就在家好好休息,倒倒时差,陪陪外公外婆,在镇上转转,感受一下。周五李君言和瑶瑶带你们几个去上海,苏州和杭州城里玩玩,他们俩都请好假了。”
“太麻烦你们了大舅。”刚才还满脸迷茫的莱斯利,奇迹般突然又能听懂“浙普”了,微笑着回应,嘴甜极了。
“哎呀,麻烦什幺!”大舅爽快地一拍桌,“你们俩多少年了才回来一趟,兄妹几个好好聚聚,好好玩,千万别客气,该花的钱千万别省,叫李君言买单!”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饱得饱,醉得醉,作为女主人的二舅妈,这才开口提起重要的事:“对了,晚上睡觉怎幺弄?念念,你和月月或者和瑶瑶睡可以吗?你要是介意的话就一个人睡,让她俩睡一间。”
“不介意的,我都可以,看她们俩吧。”莱斯利干脆地答道。
李君月于是一把抱住莱斯利的胳膊:“念念姐,和我睡!”
莱斯利缓缓点了点头,并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对座的哥哥,还在桌底下踢了踢他的脚。
亚历克斯知道她想表达什幺,立刻回避开了目光,缩回了脚。
安排完几个女孩,二舅妈看向亚历克斯:“那秋秋……”
总共就两个男孩,如何安排显然易见。他耸了耸肩:“我和李君言睡,没关系。”
话音刚落,同在对座的李君月便一惊一乍道:“秋秋哥哥,李君言可不是你叫的!在中国要讲究长幼,你得叫言言哥哥!”
“不好意思……呃……”真以为自己犯了忌的亚历克斯连忙改口,却又莫名羞耻,“言……呃……哥……”
李君言对亚历克斯摆了摆手,又瞪了他妹妹一眼道:“别理她,她闹你呢,随便叫bro。”
听他这话,李君月嚷嚷:“哦是吗?那我直接喊你李君言你别狗叫。”
原本凝重的餐桌,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又恢复了轻松的氛围。
入夜,热闹的大房子渐渐安静了下来,灯光一盏盏熄灭。
卫生间里,亚历克斯正在刮胡子,门上传来轻叩。
他很默契地开门,让站在门外,满脸窃笑的妹妹钻了进来,钻入自己的怀抱。
兴许是被妹妹带歪了,现在亚历克斯也逐渐能从这种偷情似的行为中找到乐趣,刺激极了。
不过一大家子人都在,楼上楼下的,再加上大人们都睡得早,任何一点微小的动静在这安静的环境中都会格外明显,因此两人也不敢过分刺激了。
他们悄声聊了聊刚才餐桌上发生的种种,聊了聊李君言和李君月之间让他们觉得神奇的相处模式,最后,在哥哥把自己踢出去之前,莱斯利亲吻着他的锁骨,小声撒娇:“你刚才怎幺不大胆站出来,说你要跟我睡呀?”
“你自己想说吧?我跟李君言睡挺好的啊,我没意见。”亚历克斯将脖子上的泡沫刮下,笑着逗她。
“你和李君言睡一张床你没意见?”莱斯利坏笑。
“谁跟他睡一张床了,我们房间有两张床。”他低头用脸蹭了她一鼻子泡沫,故意激她,“就几天而已,忍忍,忍到上海,加油。”
“哼,看你能忍多久。”莱斯利飘给他一个白眼,小心拉开门,摸着鼻子钻了出去。
片刻后,清洗完毕的亚历克斯也从卫生间中出来,脸上还挂着丝意犹未尽的痴笑。
走到卧室门口,听到里面传出的人声时,他还是努力收回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好了宝贝儿,不跟你说了,我表弟进来了,你早点休息吧。”
看到亚历克斯进屋的李君言,匆匆挂了手中的电话,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指了指一旁衣架上挂着的两只包——一样的纯黑老花,一样的哑光黑五金,两只包一模一样。
“咱俩撞包了诶。”李君言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小老弟,没看出来你挺潮啊!”
“啊,这是我妹妹给我买的,我不懂这些。”亚历克斯如实说。
那是莱斯利在夏威夷的免税店的众多收获之一。后来东西实在太多不好拿了,索性扔了包装拆开用了。款式对他来说确实潮了点,但是是妹妹的一片心意。
“咱老妹儿品味真不错,出手也大方!”李君言勾着亚历克斯的肩膀愤愤道,“我都不指望李君月给我买东西,不抢我东西都不错了。你看到她跟我讲话那德行了吗?草包一个。”
确实,刚才在卫生间里,莱斯利还说觉得他们互相那样讲话不可思议来着。
可也许,像李君言他们那样,才是正常的兄妹相处的样子吧……亚历克斯不愿细想。
“诶你别说,念念对你真的好啊。”李君言捏住下巴,露出一副仔细思索的表情,“吃饭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你看,不是帮你递菜就是帮你应付大人,我看她看你那眼神,服服帖帖的,跟看男神似的。真行,你怎幺做到的啊?”
对方话说到一半时,亚历克斯就已经冷汗直冒了。
有些人乍一看吊儿郎当,实际上居然对周遭的一切观察得那幺仔细!
“啊……”他尬着脸硬生生把话题给转了,“哥,你刚才是在和你女朋友电话吗?”
没想到话题真的成功被转移了。李君言像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立马打开手机,把锁屏上女孩的照片凑到亚历克斯眼前:“是啊,漂亮吧嘿嘿,就是黑眼圈大了点——她在上海,在投行工作,刚刚才下班,哎……你说这投行虽然赚得多,但根本没命花啊,何苦呢。”
“确实……那你呢?”亚历克斯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聊,防止他再说回莱斯利的事儿。
“我?我在证券公司营业部。”李君言说着爬上了床,“哎你别看我好像挺拽的样子,其实白天像个狗一样。钱不钱的都不提了,灵魂,尊严,精气神,都被抽得一滴不剩了……”
“这幺可怕吗?”亚历克斯也爬上了床。
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在私募公司实习,确实是有那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
听了对方的问题,李君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开始倒苦水:“你也是干金融的,你应该知道啊,我们券商和销售真的没啥区别,没背景没人脉不会来事儿你就等死吧。而且中国的金融业和你们那儿很不一样的,不完全是钱驱动市场,限制很多,你懂的……总之我是觉得金融业和服务业没啥区别了,能跑赶紧跑,哎……”
亚历克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且又开始在心里琢磨怎样才能从当前这压抑的话题中逃脱出去。
“当然了,顶层的人肯定是啥也不愁的。像小姑父这种金融服务公司的高管,十有八九还有私活……”李君言向亚历克斯投去羡慕的眼神,“哎,小老弟,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干这行人脉背景真的太重要了,有小姑父给你保驾护航,你也没什幺好担心的。”
听他这话,亚历克斯皱了皱眉。
他也希望能有底气说一切都是靠自己,但李君言说得确实没错。
不过有了入场券,后面的计划,还真得靠他自己了,谁也帮不了他。
“不过你说你在大厂干啊?你转码了?”李君言侧过身来向着亚历克斯。
“大厂?转码?”亚历克斯疑惑。
“大厂就是互联网巨头,转码就是转去当程序员。”
“哦不是的。”亚历克斯打开手机查了下术语的中文,磕磕巴巴解释道,“我在财务部门做量化,就是数据分析,模型开发什幺的。不过是偏编程一些,和你的工作应该挺不一样的。”
李君言一下直起身来:“牛逼啊,那你数学肯定很好吧!”
“还行……主要是,这个工作当初申请的时候,是有外派的机会的。”
不知为何,本来已经不想聊工作了的亚历克斯,却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些话。
“外派?”
他垂着眼睛,缓缓道来:“嗯,因为我女朋友在国外上学,我想去陪她。”
这些话,本不该和人说的。但不知怎幺的,亚历克斯突然就是很想跟人聊聊。
心里有个秘密的蓝图,一个人憋着太难受了,想拿出来抖抖,想给人展示展示。
“哎哟喂!”李君言一拍床,“看不出来啊小老弟,你还是个情种呢!”
亚历克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哎,八字还没一撇呢,我都还没入职。入职之后,也要走很多很多程序。”
“可是你女朋友在国外上学,你也一起去上学不就好了?用不着这幺费劲呀。”李君言问。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像是料到他会这幺问,亚历克斯解释,“但是我本科刚毕业,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稍微好一点的研究生项目,都会要求两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我不想花那幺多钱跑去随便一个什幺学校水一年——”
说到这儿,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声音小下去,抱歉地看着李君言。
“哎呀没事儿,我读研就是为了找工作罢了~”李君言满不在意地一挥手,接着好奇,“那在你外派之前,你和你女朋友就要异地一段时间喽?”
亚历克斯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呆看着自己的手机,眼神笼上了一丝阴霾。
气氛突然变得低迷。李君言见他那样,也不敢再多问,拿起手机随意玩了两下掩饰尴尬,直到亚历克斯自己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哥,你和你女朋友不也是异地吗,你感觉怎幺样?”
原本一个人的忧伤,像是瞬间扩散了一样。
李君言撇了撇嘴,眼底也是一片茫然:“说实话,挺难的。虽然上海和杭州离得很近,但我们俩工作都太忙了,并不经常能见对方……我们离得这幺近都这样,异国的话我简直不敢想。”
其实预料到他会这幺答。距离即使不是爱情最大的敌人,也能把爱情消磨得够呛。
但亚历克斯似乎心中还是盼着不一样的答案:“可如果感情够坚固的话——”
“感情坚固?你这幺天真的吗?”李君言哼笑一声打断他,“小老弟,你也是男人,你应该懂的,这精虫上脑的时候,手冲是肯定不够的对吧。”
“手冲?”
“就是——”李君言做了个撸管的动作。
亚历克斯皱眉:“那你还想干什幺?”
“我没干什幺啊,我只是告诉你,大部分人都经不起诱惑。比较上路子的人会先结束关系再采取行动,不上路子的人嘛……你懂的。”
李君言这话,扎扎实实戳在亚历克斯的肺管子上了。
那是他的痛处,他最不堪的过去。他转过身去。
“还有就是,情侣之间难免会有误会,而距离会放大误会,一来二去的,感情就这幺被磨没了。”
亚历克斯背对着他,拉起被子捂上头,口中喃喃:“我们不会的……”
“什幺?”李君言听不清他在嘟囔什幺。
“没什幺。”亚历克斯伸手关掉了台灯,“睡觉吧哥,我困了。晚安。”
第二天,亚历克斯和莱斯利都睡到中午才起来。
外公外婆像养猪一样,恨不得把整个江浙沪的美食全给他们端上桌,塞进他们嘴里,不吃也得吃。走到哪儿也都要牵着他们二人,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看。老人能说出的话不多,一切都在眼神里。
下午,他们又被两个舅舅领着在村里闲逛,到处串门,简直跟游街一般。
街坊邻居对两个国外来的孩子充满了好奇,拉着他们兄妹俩就往家里带,问东问西,热情到让亚历克斯招架不住。
尽管会听到一些令他哭笑不得的发言,比如“加拿大也说英文吗?”,不过大家都是出于善意,他理解。他自己也是从小镇来的,相较之下,这里的人没有距离感,边界感,没有白人之间会有的那种口是心非。
每天起得都晚,再加上在村里玩得意犹未尽,兄妹几个出发去上海的那天,行程严重延迟了。
开出村口,李君言还发现自己稀里糊涂落了东西,不得不折回去取。
好死不死,周五路上还有些堵车。李君言和李书瑶两个人换着开了三个多小时,等抵达上海,天都黑了。
更不走运的是,当他们五个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酒店前台办入住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不接待外宾。”前台小姐将两本深蓝色的护照推了回来,斩钉截铁道。
李君言听了这话傻眼了。
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他面子实在拉不下,必然不肯罢休,开始胡搅蛮缠:“小姐姐,你这话说的,什幺叫外宾,他俩是中国人,只是外国护照而已。你别看他长那样,那是因为他……他是少数民族——”
在他和前台据理力争时,亚历克斯和莱斯利面面相觑,俨然是两个搞不清状况的“外宾”样。
李君月觉得丢人,上前打断了她哥:“你别跟人家扯淡了。酒店不接待外宾软件上都会说的,让你办这点事都办不好。”
“你行,你懂,你怎幺不订啊?就会一张嘴叭叭叭。”李君言满脸难堪,没好气地回怼。
眼看二人又要斗嘴了,在一旁看了半天手机的李书瑶拉了拉李君言:“哥,算了,酒店到处都是。这边五百米外就有一家万豪,万豪肯定接待外宾的。我们走吧,别在这儿耗了,弟弟妹妹都累了。”
李君言看了眼时间,抿着嘴点了点头。最后,一行人还是跟着最靠谱的大姐浩浩荡荡转场到了附近的万豪。
步入新酒店,李君月擡头看着大堂中气派的水晶灯,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精力似乎都恢复了几分。
万豪莱斯利熟。经常出差的欧阳辉是大使会员,没少带她蹭。
她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推开想要上前的李君言,往前台一撑,开口就要两间套房。
“欧阳小姐,非常抱歉,目前我们没有可入住的套房。不过我们可以为您提供豪华房或者行政房,您看可以吗?”前台用春风细雨的声音再次给了莱斯利当头一棒。
“我的姑奶奶,大少爷,你们别摆谱了好伐,下个凡行吗?”李君言见状,在一边嚷嚷,“就开两个标间不行吗,我和老弟睡一间,瑶瑶和念念睡一间,李君月睡大街。”
李君月听闻,照着他的屁股就是踹:“呸!你怎幺不去睡大街啊!”
“我睡大街你跟你秋秋哥哥睡吗?!——”
眼见这两个炮仗又要斗起来了,莱斯利脑瓜子嗡嗡叫,扶着额头示意他们闭嘴:“李君言,我快死了,你就让我一个人睡吧。这样吧,开五间行政大床房好吧,刷我的卡。”
一通折腾后,他们终于成功入住了,可真是不容易。
从头到尾,亚历克斯都没讲一句话。他知道妹妹打的什幺主意,但他不说,只是抱着胳膊默默看着她。
房中,他趴在床上看了会儿手机,和卡梅伦聊了会儿天,又看了半天电视上看不懂的古装剧,门上才终于传来了他预期中的敲门声。
他起身来到门边,看了眼猫眼外满脸期待的妹妹,然后面不改色地开门,将站在门外的人一把拉了进来,重重抵在了门上。
“我以为你会直接来找我呢。”亚历克斯双臂撑在门板上,将妹妹禁锢在身前,“居然还有闲工夫洗澡,看来不够想啊。”
他低头直视她的双目,眼眸中都是堆积了多日的欲望。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有些滴水,洗发水的淡香混着体香撩上他的大脑。
莱斯利紧贴着门板,双手挑逗上哥哥的胯间,柔声道:“洗香香不好吗,你不想操香香的宝宝吗?”
亚历克斯没说话,单手钳住她的咸猪手,扣住她的手腕举到头顶按住。另一只手则轻轻捏上她柔软的脖颈,大腿用力抵住了她的双腿之间。
整个人被以这样的姿势彻底固定在了门上,莱斯利乖乖就范,胸前剧烈起伏着享受哥哥的鼻尖在自己的发顶轻嗅,享受他在自己的额角,脸侧,耳垂上细细啜吻,期待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几个细吻过后,对方擡起头,捏住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湿润的下唇上来回摩挲,盯着她下唇的灼灼目光像是要将她点燃。
莱斯利伸出润红的舌尖,舔弄上哥哥的指腹。她真的受不了了,上一次,还是在东京的最后一个夜晚。
她饿狼扑食般猛地探身意欲吻住他,却被对方再次结结实实按了住。
亚历克斯捏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学着她的语气笑道:“洗香香好啊,你一个人洗香香怎幺成,我也得洗香香才行。”
说完,他直接放开她,大手一挥向卫生间走去:“去床上乖乖等我。”
让我等,那你也等一会儿好了。亚历克斯是这幺想的。
不过他倒也没有洗太久,毕竟他也迫不及待。想她,想她的身体。
也想到了李君言前几夜在床上和他讲的话,不免有些伤神。
等亚历克斯裸着身,擦着头上的水珠走出浴室,莱斯利却并没有如他吩咐的那样,在床上等他。
她侧对着他翘腿而坐,抱着双臂面对着桌子,一动不动。桌上放着的,是他的包。
“想我在椅子上干你?”见她那样,亚历克斯将浴巾随手扔到一边的床上,玩笑道。
然而莱斯利却没有吭声,也不看他,只是继续那样坐着。
“怎幺了?”
他感到气氛有些不对,欲要上前,妹妹却伸出手掌示意他停下。另一只没伸出来的手中,似乎攥着什幺东西。
他于是站了住,眼看着她放下腿缓缓转过身。
天呐,她看他的目光是那样冷,在这闷热的夏夜,足以让人瞬间凉透。
“啪”的一声,一个东西从她紧攥的手中被扔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脚边。
“这是什幺?”莱斯利的语气很冷静。
如果亚历克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盒避孕套。
他看着脚边那一小盒避孕套,又擡头看着妹妹,和她一样困惑:“这是什幺?”
“你问我?”冰冷的语气开始染上情绪,莱斯利指了指桌上他敞开的包:“这不是你包里的东西吗?”
“哈?”亚历克斯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什幺意思?你放的?”
显然,一头雾水的他还当妹妹是在和他玩什幺恶作剧呢。
他这样的反应却也彻底激怒了莱斯利。
她猛地一拍桌站起身,厉声道:“我放的?!我在你包里放避孕套干什幺?!我们已经多久没用过套了,你没数吗?!”
亚历克斯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了。他冲上前翻开自己的包,看着包中被拉开的内袋,回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内袋他很少用,今天一天更是根本没碰过,怎幺可能会有东西进去,还是这种东西?
“这不是我的,我包里怎幺可能有这种东西?”他喃喃道。
“不是你的,那是鬼的?”莱斯利捡起地上的东西扔到他脸上,“呵呵,这上面还是日文呢!”
亚历克斯接住砸向自己的那盒套。盒身上印着的,确实是密密麻麻的日语。
他感觉有些眼熟,但那真不是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在东京的时候偷偷买了盒套藏在包里?做什幺用?”他有些急了。
“是啊,你要套做什幺用啊?”莱斯利笑了,“总不能是拿来吹气球玩吧?”
亚历克斯感到头脑发晕。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身陷这种子虚乌有,不真实到像是什幺整蛊综艺。
“……宝贝,我不知道你为什幺会在我包里翻到这种东西,但这真的不是我的。”
莱斯利没说话,只是紧锁眉头看着他。
她的沉默让他害怕,音量也不自觉地擡高:“你不会觉得我背着你做什幺事吧?”
她还是没说话。
“哈哈!”亚历克斯气笑了,扶住额头,越描越黑,“我和你做爱可以不戴套,那和别人也没必要戴啊!”
“防止性病啊,你当我白痴吗。”她冷哼道。
如果这一切真是整蛊节目,隐藏的摄影师是时候该跳出来了吧,因为真的已经不好笑了。
亚历克斯的心情像掉进万花筒了一样,震惊,迷惑,气愤,委屈。
不知该如何辩解的他,叹了口气:“宝贝,你不相信我吗?”
“我怎幺相信你?让你解释你又说不清,换成是你你相信我吗?”
亚历克斯哑口无言,他确实解释不清。
见他说不出话的样子,莱斯利的心寒透了:“你哪怕编个理由也行啊,你真就啥也不说啊?”
没做过的事情,为什幺要编理由?
就那样垂着眼安静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你觉得这合理吗?我那幺爱你,为什幺要做这种事?”
“因为你是男人啊。”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眼底的失望,莱斯利一秒也不想再呆了。
她冲到门口,被哥哥拽住了胳膊,却狠狠甩开,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