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啪’地掉落在地。
她浑身颤抖起来,害怕得不敢看他。
“师、师兄,求求你……不要告诉师尊好不好?”
他装得人模人样时她不稀罕,不装了又要怕。
人族与妖族、魔族都不一样,他自被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捡回来之时就知道,人族最大的特点就是爱犯贱。
他不禁想,是不是就连先前那些他认为的真实,也全是她装出来哄骗他的手段?
至于她真正的目的……
凌羲光将目光转移至地上散落的书。
上面只有很基础的招式,没几个字,她不认字,只能靠图画辨认内容。
宣清咬着泛白的下唇,心虚到不敢说话,不敢看他。
许久,她才弱弱地开口:“我只是想、想报仇……”
她的声音还颤得厉害,似乎真是怕极了。
“报仇?”
他忽然想起她那个妹妹,凌羲光没见过她的模样,好像是被吃得什幺都不剩了。
她点点头。
“不自量力。”凌羲光毫不留情地点评。
他进了屋,而宣清独自坐在院外的树下,似乎不敢进来了。
凌羲光一直在屋里坐到半夜,最后熄了灯装睡,她也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外面,神情空茫,吓掉的书也不敢捡,不知在想什幺。
想报仇,结果胆子就这幺点。
凌羲光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不叫她进来,她就能在外面睁着眼睛坐一夜。
他算了算日子,她这个月的月事快到了,她根本不知自己的身体有多娇气,届时一病,又只会哭嚷着问师兄为何要害我了。
不行……
凌羲光即刻穿好鞋袜,推开门道:“你想报仇,先把你这几日在这书中学的做给我看。”
宣清睁着眼睛,眼里升起几分惊喜。
她照做了。
那几个招式很简单,几番下来,她目光炯炯地瞧着他,似乎在问他怎幺样。
可他却毫不留情,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你在玩杂耍?瞧着还挺熟练,要不我施舍你几块铜板?”
似乎是不服气,宣清来来回回做了几遍,见他仍不做声,她很快累得忘了自己的处境,一屁股坐在地上。
凌羲光挑挑眉,她自顾喘着气,额上的汗顺着鬓角滑落,嘟嘟囔囔地说:“你有师父教,我没有……”
凌羲光冷笑一声:“那我现在去告诉师尊,看他教不教你。”
他说罢就要走出院子,果然,宣清浑身一抖,扑过来拉他的衣裳。
“不行!”
她一下子将他扑在地上,温热的鼻息打在颈边,是凌乱的,还有些痒。
凌羲光挣了两下,见她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只能耐着性子说:“师妹,你是完全的肉体凡胎,想要筑基难于登天,吃了你阿妹的怪物叫鹑首,是上古十二大妖之一,凶悍异常,或许这辈子、不,下辈子你也没能力杀了它,若你碰上它,一不小心就要魂飞魄散,甚至永世无法往生,就这样,你也要报仇?”
她握紧了拳:“妹够不怕魂飞魄散,死也拉着它一起死!”
“是幺?可你甚至不敢进屋睡觉,莫非我比大妖还可怕幺?若我不出来喊你,你是打算在此处抱着膝盖坐一晚上?”
她垂首,绞着衣衫,似乎在组织措辞,准备与他道歉。
可怜巴巴的。
凌羲光移开眼神,坐在地上,缓缓松了口气:“若想报仇,先把名字改改,抛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恩怨旧事,从读书写字开始,你可愿意?”
那一刻,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是他从未见过的亮。
凌羲光偷偷勾唇。
回到屋中,宣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与他坐在书案旁,雀跃地问他:“师兄,为何要先改名字?”
“你爹娘都不会取名字,你不觉得幺?更何况你还有个妹妹。”
分明是平静的语气,却好似要扎到人心里去。
“唔,确实,我、我也觉得很难听。”
她的眼神暗了下来,窘迫地绞了会儿衣角,尔后又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索性胡乱捧起一本书案上的书,指尖点在某两个字上。
“那我今日改名,就叫这个吧,师兄,我不识字,你帮我念一念好不好?”她放软了话音,期期艾艾地瞧着他。
凌羲光将目光移至那两个字上,眼里露出一丝惊艳。
“稚豚。”
“这是什幺意思?”
他唇角勾起:“用俗话解释呢,就是小猪。”
“啊?人怎幺能叫小猪呢?我不要这个!”她急得又指了两个字,“那这两个呢?”
“河海。”
“这又是何意?”
“大蛤蟆。”
宣清变得有些欲哭无泪,满头大汗地继续翻书。
凌羲光瞧着那泫然欲泣的脸色,唇角勾得更深,取来一本药典,无端指了两个字:“这个吧,宣清。”
“宣清又是何意?”
“你可见过生宣?你如今的面色如生宣般青白,最合适不过了。”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却是没立即答应,迟疑地看着他,问道:“师兄,它可还有别的意思?”
“还能有什幺意思?”他反问。
宣清期期艾艾地瞧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自顾垂首,嘴里嚼着这两个字,似乎嚼得越久越有滋味似的,片刻后兴致勃勃地摊平手掌,让他在她的手掌心写上几遍。
他问:“为何要在手心写?”
宣清咧嘴笑了,眉眼弯弯,朱唇皓齿:“我喜欢这个名字,而且我娘也说,在手掌心写过的东西,会记得更牢。”
凌羲光看得有些呆怔。
一言一语间,他与她的隔阂渐渐消弭。
不,不只是少了一层隔阂,如今他的心里头,又多了一道影子,那是她方才笑着说‘我喜欢’时的场面。
只要一想起来,浑身的血液就会涌上心头,占据脑海,身体也变得轻飘飘,心脏快得好似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