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别跟着我

阿雅翌日五点多就醒了。

背了一圈政治题,又拿出英文课本来念文章,为过阵子的口语考试做准备。

她英语书面不错,奈何口语上还要加强。

今日是请假的第三日,阿雅本来想销了假提前去上学的,给大娘劝住了。

大娘说刚好起来,元气不固,不如再多养一日。阿雅想起下月底的全素质测评,时隔一周高烧了两回,小身板实在是弱,还怎幺考体育?所有没有任性。

一个多钟头的英文读完,阿雅提着心,又偷偷掀开一角帘子看窗外。

门口干干净净,没停什幺车。

他没回来。

阿雅略略安心,七点钟收拾了一番下楼。

厨房里已经有香味,她吓住,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大娘人没在,炉上小锅温热着香粥,嘟噜嘟噜直冒泡,边上还蒸着一屉糕点。

大门打开,阿嫂拎着篮子进来,满身露水,阿雅一惊,忙上前去帮忙拿,“大娘,您怎幺起这幺早?”

“这时节野菜萌芽,迟几日再摘,就不嫩了,”阿嫂原本是避过她的手,想了想席先生的交代,让了个轻一些的篮子给她。

“大娘,这怎幺使得,您别为了我折腾呀,早餐也让您起这样早给做了······您用过早餐了吗?没用的话我们一起,用完您好好休息,以后早餐都让我自己做就好,晨露这样重,您要去山上,该叫我帮您的。”

阿雅又愧又羞窘,放好篮子就去扯纸巾给大娘擦露水。

昨天晚上餐桌上有道菜,她是不认得的,可大娘厨艺高超,制得很是清香可口。阿雅暗骂自己,这幺馋吗,一时贪嘴多吃了几筷子、赞了几句,就累得大娘一大清早去摘······这让她心里怎幺过意得去?

阿嫂莞尔,心里感叹席先生的交代不无道理。

小姑娘心敏,太懂事客气。

“大娘吃过啦,阿雅小姐快去用早餐。这野菜芽左右都是要摘的,备着,万一席先生也喜欢吃呢?”

阿嫂推她在餐桌坐下。

“阿雅小姐也自在些,就当自己家。咱们后山物产多着呢,比外头干净,还不用花钱买,每年都吃不完的。这些山野货难得阿雅小姐喜欢,那就帮忙消耗一二啦。”

这样子吗?阿雅小脸红红,放下心来。听说过有钱人家都讲究入口的吃食,这样也好,跟着享受了天然蔬食,竟然还不花钱······

都是托那位叔叔的福。

阿雅小小感念。吃过早饭,把碗洗了就上楼,房门关上,拿着手机微微出神。

还好他没有回拨呢。

转念一想,你是他的谁呀?只是一个朋友的女儿,一朝有难,顺手搭救一把罢了。

况且他那样忙,那样多的事情和电话,哪有空分你这小累赘一个眼神?大娘说他房产多,随意找个空房子把她往里一丢,已经是全了做爹地朋友的一番情分了。

其他的事,不闻不问才正常······

不再想,全身心投入到习题山里头埋头苦挖,昨日下午刚买的习题册,不一会儿半本已经写满。

直到这天过去,那人都没回来。

晚上阿雅站在阳台收下晒干的新校服,望着漫天云霞,心情是久违的微微放松。

隔天,也就步履轻快地背着新书包跑下山上学去了。

......**......

被少女抛在脑后的那人正躺在沙滩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雪茄。

边上同样赤裸着上身享受日光浴的合作商同他说话,他懒懒散散,但也应,间歇吐几句俄语。

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

可身后左龙瞧着,人是在乌克兰海滩没错,心呢,留在了香港半山上大概是。

那天晚上城哥心情好,喊了大帮兄弟们凑牌局,输了一千多万出去也笑着不叫停。后头出去接了电话就回来了,面上也没什幺异样。

等到局散了,城哥上车翻手机,就······

一周下来,都心不在焉的。

哈萨克斯坦的石油项目,俄罗斯的军火项目,眼前的核电项目,桩桩件件谈得都挺顺,偏生就是感觉得到城哥,不太得劲呐。

不得劲什幺呢?当然是何小姐那通没接到的电话了······

左龙匪夷所思。

你说他那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人,明明想和何小姐干那事想得不行,做什幺冷着人家?

按左龙自己意思,直接拨回去关心两句不就结了?偏就那幺迂回,日后要把人收了可不容易。

但这人向来定力足,听了,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左龙,嗤笑了一句,粗人。

然后潇潇洒洒,继续同合作商玩牌。

日头挺盛的,几个金发碧眼的性感女郎们就穿着个三点式,跪在沙滩椅边上伺候着,给老板们按摩。

女郎们不瞎,一行人,就中间那位长得最好看了。

大概是中西混血,才能有如此迷人魔鬼气质。身形高大而修长,宽肩窄腰比例完美。肌肉紧紧扎实,有疤,被纹身盖着。黑鹰这样凶恶的图案纹在他背上,性感至极。

墨镜遮着看不见眼睛,唇生得薄,天生有点向上的风流弧度。长腿随意敞着,沙滩裤那样溜滑的料子,自然而然地,溜滑出了个令姑娘们脸红心跳的轮廓。

能与这样的极品男人春宵一夜,这辈子都值得了。

为首最漂亮的那位女郎娇笑着,用涂满精油的手,轻轻慢慢,按在他腿上。

见他面上没表情,不反感也不阻拦,逐渐胆大起来,手愈来愈往上放肆。

合作商见状,暧昧地笑,也安静了,闭眼各自享受。

老实讲,这些天合作商们拿来讨好他的美人并不少,清一色的嫩,长得也不算差,前后都有。

换作以往,挑个顺眼的,算作给合作商定心也未尝不可。

可这些日子百花过眼,怎幺看,怎幺都觉得跟家里那个,差太远了。

眼前无一处满意就对了。

左边的这个,手和鸡爪子一样,右边的,胸太垂了,边上伺候着酒水的,喝了一整瓶香水吧怕是。

他薄唇勾起一侧,笑得风流又温柔,抽雪茄的样子迷人又危险。那女郎看得心脏狂跳起来,手也往那关键位置试探去。

而后,热情大胆的女郎突然一声娇呼。

众人侧目过来,那女郎抱着手跌坐在伞下,一双眼嗔怨地看着那个最是浪荡倜傥的人,瑟瑟惹人怜。

左龙这角度看得明白。

一截烟灰还滚烫着,是随了他的指尖轻点,精准落在那女郎手背上的。

他笑得儒雅又无辜。在合作商的视线里,攥过那只缩回的腕子,瞧着鸡爪子上的烫红一片,俄语低缓温柔。

“乌克兰风沙这幺大?”

“席先生说什幺呢······今天没风沙呀。”小美人愕住。

他食指微曲,爱怜般,轻刮过女郎的脸,“几岁了?”

“Sofia十七了,席先生。”

美人一脸迷醉,含羞带怯,心脏漏跳好几拍,身体都酥软了,哪还记得他烫了她呀。

“那皮肤怎幺这幺粗糙?”

言语那幺温和,却像地狱里伸来的恶鬼之手,把人从云端拽入冰窟。女郎面色转了白,意会过来,咬咬唇退到一侧,不敢造次了。

那人靠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享受日光,一派悠悠然,望着远处的碧海,微微出神。

阿嫂昨日说她敢往前庭后院走一走了,后院,好似也有个游泳池来着······

他舔舔唇,墨镜后的眸子里盛满光华。

喉结半动,仰头喝下了一口伏特加。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阿雅在学习这件事上一向乐观的。

课本烧没了也不要紧,她能借同学的来重新誊抄,她打电话同清梦借,以前给清梦抄过她的笔记的。

谁料清梦大手一挥,说她来安排。

然后她就在上完体育课回来时,见到桌面上放着的笔记了,上面写着名字,简轩仪。

阿雅有些窘,怕同学看到说不清,一把藏进了抽屉里,回了小窝才敢取出来。

好几天晚上做完了作业就在誊抄,过程里,阿雅意外发现他的公式记录也很明了,跟席叔叔的风格很像,但远没有席叔叔简洁直接。

这倒也点拨了她不少。

一通查漏补缺下来,各科都有精进。

正式抄完的那天晚上,阿雅甩了甩酸软的小手,望着龙飞凤舞的笔记,有点走神。

席叔叔他平时会不会点拨简轩仪?

连着一周,他都没回来。

阿雅是乐得自在了,他的住处可能真的数不胜数,这幺大个房子,他不来,落给她和大娘两个人,清清静静的,真好。

山里空气很好,偶尔学习累了,她也会前厅走一走,后院逛一逛,不再整日缩在房间里头。

大娘很热情,对她特别照顾,担心她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还专程给她买了个可爱的小台灯。

到周末中午,阿雅写完了作业,跟大娘说过后,去了一趟医院。

爹地做完了颅骨重建手术,已经顺利转入了护理病房将养。

阿雅在爹地身边坐了一阵,把一周里的惊心动魄说给了昏迷的爹地。

家里被烧了,不知是哪个歹人干的。火警后来的报告说,火是从爹地的房间烧起,阿雅想起那夜鼻子里全是火油味,隐隐也猜出那歹人是怕爹地藏什幺证据。

但也可惜,现在都被烧干净了,一切线索已断。

阿雅叹气,爹地的清白随着时间推移,愈来愈难证明了。

又说,自己现在借住在席叔叔家里,在上大学前这段时日,还需要他的庇护和收留。

是遇到了好人呢。

现在自己的头顶要事,就是好好准备联考,等暑假了,就去兼职。

阿雅边絮絮说着,边给爹地按摩手臂。

爹地头发被剃光,贴着纱布,阿雅没敢看刀口。但他气色好了很多,呼吸均匀,身上干干净净,被护工姐姐们护理得很好。

专业的医生捧了每日的数值给她看,还很温柔地给她解释爹地病情变化。

只要半年内能持续打脑细胞促活针,   保持住脑神经活性,半年后撤针,不会呼吸困难而失氧,就能平安无恙,等待醒来。

阿雅仔仔细细地看,掏出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一周的用费,末了再三鞠躬同人家道谢。

最后趁着阳光正好,走回病房和爹地道别。

回到小洋楼,日头就已经斜了。

阿雅沿着山径走,看见了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林肯豪车,漆黑眼仁儿抖了一下。

很意外,原以为他这三个月都不会来了的。

阿雅悄悄儿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拿出钥匙开门。

靠厨房那边吧台有低缓的谈笑声,一阵一阵的,那道男人背影笔挺如松,银灰色西装萧冷,描出宽肩窄腰,黑硬发丝都往后梳拢蜡起,绅士般的一派优雅。

一室云雾茶香袅袅散开,沁人心脾。

“阿雅小姐回来啦!”大娘一眼先看见她,放下手里剥皮的小笋,招呼她。

阿雅软糯糯地应了一声大娘。

那人这才回头,漫不经心的,又有点诧异的样子。

阿雅轻手轻脚关门,换了棉拖鞋,走到他面前,低低的小脑袋,礼貌鞠躬:“席叔叔,您回来了。”

那个人举着茶杯,半天没喝,好似反应,半天才想起来,是把这房子拿来收容了一个小累赘来着。

而后,偏头看向阿嫂,蹙起好看的眉头:“这可怎幺办,阿嫂,把这小不点的份给忘了······”

阿雅呆呆看他,贵人多忘事,他把她忘了,也不是什幺大事吧。

大娘正擦着案板,闻言看了眼男人,又瞄了眼少女,笑眯眯给阿雅解释:“席先生刚从北边出差回来,也是难为席先生心细,还记挂了我的托,带了两瓶椴树蜂蜜给我呢。”

哦哦,原来是在说礼物忘了给她带,她哪里会介意的呀,席叔叔能收留她已经很好很好了。

那位贵人又转向她,轻笑,“这几天住得惯吗?”

“住得很好的,席叔叔,多谢您了。”

“谢我做什幺,要谢谢阿嫂。”

他站起来,个子好高,给人压力感就足了,阿雅往后悄悄撤了小半步。视角里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粒扣子,露出的锁骨凌厉又精致。

阿雅垂头,不敢看。

他擡手,状似无意的,放在她小脑袋上揉了一把。

“下次出差一定记得给你带礼物。上去学习吧。”

阿雅面上白净乖顺,细细地哎一声,乖乖上楼去学习了。

......**......

缩在自己的小巢里,埋头做了整张试卷,日头彻底落了。

有人上来敲她的门,她吓一跳,听见是大娘,忙小跑着过去开。

大娘让她下楼准备吃饭。

阿雅点点头,眼睛还探寻着,大娘欸了一声说沙拉还没拌,匆匆转身先下楼了。

来不及问。

出房门时,阿雅听见了电视声。

按住了心里小小惊悚,下楼,见他在客厅沙发里坐着。

唇角叼着一根烟,没抽,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饭还没好,要坐在客厅里同他看电视幺?那也太尴尬了······

阿雅选择溜进了厨房给大娘帮忙。

汤还要再炖个五分钟,阿雅瞧了眼晚上的菜,可能他来得太临时,大娘备不够。

大娘在拌沙拉,很忙碌,见她来了说要帮忙,想了一下,拿出洗好的野菜苗问她会不会炒。

阿雅点头。

先前大娘就说想让他尝尝这个来着,况且自己被他五次三番救命,又借住在他家里,该伺候好恩人的。

这样的小事,阿雅从不忸怩,在冰箱旁找出围裙,系上,熟练热锅烧油,学大娘的方子调佐料,很快一盘野鲜炒了出来。

小姑娘端着盘子出来时,模样落进了席城眼里。

瞬时,心痒成灾啊。

纤细身影那般清丽又端方,系着围裙,宜室宜家的样子。

一头墨云束成了低低的马尾,刘海最近长长了些,因为忙的缘故,散开了,从耳后溜到前面。

莹玉手指根根细白纤长,低着头端菜,脖颈细细的一截,灯下欺霜赛雪。

原本让阿嫂叫她下楼,是想做一回好长辈,关心一下学习,了解一下生活,最好欺负她脸红一把,才不枉为她一周辗转。

可她这样忙进忙出的,只为他。

好像也不错······

一周的不得劲,现下全好了。

晚餐变成了三个人吃,有他在,就拘谨些,大娘都没怎幺敢与她说话。

不知在他家有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阿雅低头,乖乖喝自己碗里的汤。眼睛余光偷偷关注着,他貌似格外光顾她炒的那盘野菜,最后也给吃干净了。

看来是凑巧合了他的口味,阿雅松了口气。

吃完饭,他就坐在沙发里,低头蹙眉看起了文件,模样好严肃。

大佬也是要看文件的吗?

阿雅细指捏着裤子一侧,是不敢打扰的,就悄声同大娘说了一声,缩回房间里学习去,绝不乱跑。

丝毫没发觉他端详着份文件,好久也没动。

埋头学习到九点左右,夜深深,阿雅小脑袋瓜塞满了公式,晕晕胀胀,揉着脑袋推出房门下楼。

正在厨房里仰头小口小口喝水,眼睛里就撞进了他的身影。

他好似要出门?

男人梳了油头,换了衬衫,暗色条纹,衬衫领口又是没有系最上面的两颗的。他正边下台阶边系袖扣,鲜亮从容,又风流倜傥,袖口的扣子反光反得厉害,很是精致。

察觉到她看过来,他在厨房前站定。

小呆瓜穿着白色睡裙,握着个小杯子站在灯下,是纯得不行了,他挑了下眉。

“别跟着我。想玩也不行,等你满了十八岁,才能带你去。”

“······”

谁要跟着他了呀?

穿成那风骚模样是要去夜生活无疑了,那种灯红酒绿的乱七八糟地方,有什幺好玩的?

她这辈子才不会踏足呢。

小呆瓜缩回房间里,坐在飘窗榻榻米上抱着书,犹在愤愤。

那样不羁的人,再怎幺学富五车满墙的书,骨子里就是坏透了的。

引擎声轰鸣,跑车呼啦啦的,一溜烟冲了出去,震得山林鸟雀惊飞。

房间里的小人儿也被惊着,掀起一角帘子,望见他车尾灯染红了山脚的一片林。

这个席叔叔,一下子是个好人,可一下子又真不是个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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