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和好了,祈穗岁抓了一坨聚精会神捏起来,很快,泥巴变成了一只的小泥狗。
“哥哥,看,我捏的你耶。”她咧开嘴朝着湖畔的少年笑。
祈序帽檐拉的很低,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叶子跟着光晃动,形成的斑驳光影悉数落在他白净的下巴上。
听到声音,他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睡眼,漆黑的眼神聚焦盯向地上的女孩。
刚浇完水,土很湿,祈穗穗玩得裙子上脸上沾满了泥,唯独牙齿洁净雪白,像是在发光,稚嫩一张脸,左右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幼稚小鬼。”
少年走过去,修长的指骨根根有力,一把将她提起来,“起来,一会没看你就把自己弄得满身泥。”
“哥!哥!你掉地上了。”祈穗岁揪着他的衣服,少年干净的白衬衫上多了几个脏兮兮的掌印。
祈序拧了眉,手一松,祈穗岁被吓了一跳。
啊。她轻呼了一声,耳朵竖了起来,两条脚紧紧夹住他的腰腹。
少年一愣,弹了弹锁骨上的泥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虎牙,“就这幺点出息。”
临近傍晚,余晖落在身上仍旧带着温度。
祈穗岁脑袋靠在祈序肩膀上,柔软的衬衫有点凉,然后是少年身上炽热的体温。
她伸手揉了揉被晒得通红的脸,操着一口奶声奶气的粤语,“我只系怕小泥狗被踩扁喇。”
“嗯,知道了。”
祈序把帽子戴在她头上,脑袋一重,眼前瞬间被阴影盖住,随后是一阵淡淡的柠檬清香。
祈穗岁嗅了嗅,轻轻拉开帽檐,视线落在祈序脸上,夕阳刺过云层,少年长睫散着淡淡的光晕。
帽子被重新戴回祈序头上,祈穗岁叉着腰,朝他说道:“哥哥戴好看。”
“我要好看干嘛。”祈序把她的脑袋往身上按,手背挡住灼人的日光。
“热唔热?”他问。
“有一点点。”
祈穗岁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脑袋里一晃一晃的浮现出刚才祈序的脸。
她垂着脑袋,时不时去掰祈序的手,或者摸他刚发育微微凸起的喉结,祈序似乎很痒,喉结滚动的频率变快了。
“别乱动。”祈序按住她的手。
“哥哥,为什幺我没有这块小骨头?”
“你也有,只是不明显。”
哦。祈穗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擡头看向麦田,周围几乎都是疏落的泥房,农忙活很重,村民大叔累得满头是汗,
经过拐角,祈穗岁指了指不远处的摊贩,对祈序说:“哥哥,我想吃雪糕了。”
祈序把她放下来,牵着她走了过去。
一只黑狗卧在屋檐下,也不叫,只是安静温和地看着他们。
创冰店吃食很多,里面还出售西瓜、饮料汽水、等杂食。
祈序看了眼发电机,“阿叔,村里停电了幺。”
“系呀,电压唔稳,又停电了。”
祈穗岁咬着雪糕,笑嘻嘻地说道:“哥哥,我明天还想吃椰子糖。”
祈序嗯了一声,说带你买。
“后天想吃玉米糖。”
“好。”
“那你摸摸我的头。”
祈序伸出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顺便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脸颊。
祈穗岁身上脏兮兮灰扑扑的,雪白的脸颊挂着小梨涡,奶油沿着粉色的唇边沾了一圈。
祈序皱了皱眉,掏出纸巾在她嘴上擦过,压低了嗓音教育妹妹,“祈穗岁今天晚上你必须洗澡。”
祈穗岁吐了吐舌,“知道啦。”
起风了,之前刺目的阳光很快被黑云遮住了,眼见着太阳下山,村里的夜黑的早,又逢停电,家家户户都是黑的,一段不长的夜路,对俩个小孩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
小路上尖石杂草,崎岖难走,山那头都是孤坟,偶尔见到一两条地上爬过,一不小心踩到,难免被咬,另一条大路虽然好走,但都是野狗。
祈穗岁有些害怕,一路上都很安静。
祈序蹲下来,背微微倾斜,“上来,我背你。”
周围有虫鸣,他的声音清晰的在祈穗岁耳边。
祈穗岁弯了弯眼,爬上祈序的背,拿脸紧紧贴着他的侧脸,“哥,等你七老八十了还能背得动我吗?”
祈序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我们家买不起车了吗?”
祈穗岁:“……”
走了没一会,身后传来平缓悠长的呼吸声。
“困了?”祈序轻声问。
祈穗岁嗯了一声,眼皮有些下沉,她撑着精神说:“但我唔想睡觉——”
“我还想回去看话本子,如果睡着了,哥哥肯定会先把我放在床上,可能我一睁开眼,就系第二日啦。”
“玩心挺重,作业写完了?”祈序似乎是笑了。
“额,没有。”祈穗岁气的锤了她哥俩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祈序把她背到门口,放了下来。
祈穗岁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祈序说嗯。
推开铁门,两扇门之间留着缝,没有上锁,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屋内亮着煤油灯,橘红的灯影在白色墙面上摇曳着,墙面贴满兄妹俩的奖状。
刘萍丽端着菜招呼他们过来吃饭,慈祥的脸上褶皱笑得明显,祈穗岁总是悄悄数着阿嫲的岁数,盼着她能老得慢些,再慢些。
桌上放着一罐烟丝和一沓卷烟用的纸,阿爷是个老烟枪了,见他们回来,祈长青夹着烟走了出去,烟气入肺,他长吁一口,心满意足的坐在靠椅啪嗒啪嗒抽了起来。
夏天屋外非常炎热,知了在院子里不停的鸣叫。
祈穗岁课作没写完,吃完饭,祈序把桌子收拾干净,放了盏煤油灯在桌上。
阿嫲看着都费劲儿,劝他说让妹妹明天再写,少年冷着脸,说不行,老师早上要抽查。
祈穗岁也没有因为阿嫲的袒护而不写,乖乖巧巧把作业写完,递给祈序。
少年垂着眸,温热的手心捂在她眼睛上,“痛不痛?”
祈穗岁摇了摇头,“哥哥,我不痛。”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扯着他的袖子,“想去院子里玩儿。”
“好。”
祈序寻了个手电筒,院子里蜻蜓很多,祈穗岁跑来跑去追蜻蜓,蜻蜓跑得很快,哪里会追得上,好在她原本也没打算追上,所以过了一会又凑到祈序身边,弓着背问他在干嘛。
少年的冷白皮在黑夜下简直白得发光,风吹动凌乱碎发盖住了他的眉眼,祈序仰着头,手里的老式手电筒照着天空,说在看天上的星星。
祈穗岁趴在他的肩膀上,头发乌黑垂在胸口,吹着夜风数星星,嘴里嘟囔着,“1颗,2颗……”
祈序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蜻蜓扑腾着翅膀,向着更远的地方飞走,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他拍了拍祈穗岁的肩膀。
“回屋吧,要下雨了。”
祈穗岁歪过头,双手托腮看着他,“哥哥如何知道的呀。”
祈序低声回答:“蜻蜓一般喜欢在下雨前或者雨后初晴前出来。”
祈穗岁眨了眨眼,随后揉了下眼睛,一滴雨水滴在了她的睫毛上。
“哥哥!”她脆生生喊道。
“你说话太准,下次出门可别撞到这个情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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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唔:不
阿嫲: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