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兰道尔手无寸铁,最脆弱的部位触手可及,床头的花瓶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但你改变了主意。

实际上,早在揪起他的下巴的那一刻起,你心中的杀意就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

明明看一眼都应该觉得肮脏又恶心,见面后,心却依然忍不住产生你也不知道该归类到哪里的感情。

理智要求你唾弃因为一句不痛不痒又不明所以的道歉而轻易妥协的自己,你的心却擅自做出决定,残忍地掀开你用冷脸和怒火编制良久的遮羞布:你太爱这张脸,爱到愿意就这样饶恕拥有者的死罪。

兰道尔还在看着你,眼神忧郁又破碎。他的双膝立在血里,喉结微不可见地上下滚动,像蒙受冤情的绵羊酝酿脱罪的辩白。

可能是场景太过相像,一副挂在你卧房的画浮现在脑海中。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法庭上的弗里提乌斯”,是厄夫人的祖母、厄家族的前任领袖送给你的十二岁生日礼物。画中记述了三百年前的一桩趣案:美男子弗里提乌斯厌弃意外破产、年老色衰的妻子,将僧帽乌头与秋水仙的毒汁滴入送给妻子的葡萄酒中,大笑着目送她服下毒酒后痛苦离世。

面对法官的指控,弗里提乌斯褪下白色长袍,俊美如天神的身体、比少年还要青春俏丽的面孔让陪审团叹为观止。

辩护律师发问:你们忍心让这具美丽的肉体去陪至高神吗?所有的陪审员一致判处弗里提乌斯无罪。

于是法官休庭,弗里提乌斯妻子肿胀、丑陋、因死亡而扭曲的尸体被晾在一边,所有人开始盛大又忘乎所以的肉欲狂欢。

由于取材自审判后的滥交,这幅画饱受王国的贵族们追捧,被当作助兴的装饰品摆在卧室或宴会厅,茶余饭后的运动时品评一番。

丈夫与伪善的共犯享乐,弗里提乌斯的妻子只能形单影只地漂在发黑的鲜血里,为了凸显主人公的魅力,她的身体被附加上那个时代人们能想象出来的一切丑恶符号,不美的外表、漏风的钱袋,连死后的尊严都变成衬托淫乐的调味品。从受害者的视角出发,你很难将这幅画当作增添情趣的摆件。

而现在,你却少见地体味出些许共情。

如此美丽又高贵的头颅,不说俯首称臣,仅仅是能够短暂占有、享用,一股隐秘又刺激的热浪从下腹升腾至喉咙……是一种近乎于渎神的快乐。

至少今夜,你甘愿为美貌付出良知。

——

你伸出右脚。

兰道尔马上会意,用染成红色的纱布紧紧勒住流血的伤口,将你的脚捧入胸膛。你向后仰倒在躺床上。

分不清是血还是跳动的乳肉,你的脚被蜂蜜质感的温暖包裹。兰道尔搓动乳尖,细心抚慰每一颗脚趾。被带着心跳的乳波吮吻,脚心渐渐发热,在等待中变得冰冷的脚慢慢回暖。

你的大脑跟着放松,眼皮愈发沉重,直到忘记上一次睁眼是什幺时候。

夜已经很深。楼下的狂欢告一段落,有人乘坐马车离开,有人到另一侧的客卧继续淫乐。

四周静下来,你听到兰道尔的呼吸。他的呼吸均匀而隐秘,只有环境很安静或是很靠近才能被耳朵捉到。

额前的发丝被气流吹动,被子盖到你身上。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你鼻子动了动,昏昏沉沉睡去。失去意识前,钟楼传来四声钟响。

——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溜进厨房,打开柜子寻找派对剩下的食物。黑影大快朵颐,没有细想该锁上的厨房为什幺在深夜门户大敞。

厨房在别馆一楼紧邻后院的位置,从北侧的储藏室下去是半入地式的畜棚。城中心人口密集,畜棚平日只养一两只母鸡来对付仆人餐食,近半个月新添了一头牛和三只小羊羔。味道很大,加上夜里总有吵人的叫,原先的木门被厨娘换成铁门,只要关紧,臭味和声音会死死锁在地下。

但是这时,黑影听到不寻常的响动。不像家畜,倒像……人被堵住嘴。黑影探到储藏室,铁门果然打开一条缝,从地下传上来的响动更清晰,也更凄厉。

一声闷叫后,声音不再响起。

黑影沿着台阶往下走。铁门内是月光无法涉足的黑暗,摸索着下到最后一节台阶,黑影的眼睛依然没有适应,身侧却骤然亮起火光。

“啊?!”黑影倒吸一口冷气,跌坐在干草上捂住眼睛。泪水缓解了刺痛感,黑影透过指缝看清灯光对面的人——管家兰道尔。

兰道尔穿着有大片血迹的白衬衫,外面套着黑马甲,表情似笑非笑地手提油灯。声音的源头在他背后,是一个双手被挂在墙上、不知死活的血人。

油灯靠近黑影,兰道尔故作惊讶:“啊呀,我还以为是老鼠,原来是一只馋嘴的猫——”他拉长声音,黑影在灯火下无所遁形——是白天的猫女。

猫女连声求饶:“兰道尔先生,我,我不会说出去的,请您相信……”

兰道尔打断她:“你叫塔雅,东部人,三个月前应聘到王城的庄园,被夫人派回北地帮忙,有一男四女同行。对不对?”塔雅哆哆嗦嗦点头。

兰道尔侧身让塔雅看清血人。血人头歪向一边,墙上的右手被拉扯得鲜血直流,塔雅才发现固定双手的不是绳子,而是木钉。

塔雅深深扎下头,汗水浸透睡衣。兰道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忘掉今晚看到的一切,好吗?”

“我肚子痛,楼上的厕所坏掉了,我到畜棚这边旱厕解决掉。这里很安静,鸡、牛、羊也睡着了,我谁都没碰见,解决完就要上楼了……”

塔雅说着,兰道尔在四周踱步。石板上的血没有凝固,他的鞋尖沾满触目惊心的红。塔雅的声音越来越抖,最后几句几乎听不出来说的是什幺。

没有回应。

塔雅壮着胆子偷偷瞄向兰道尔。

他脱掉马甲和衬衫,和挂在墙角的制服外套一起丢进炉子里烧掉。炉火吞噬纤维,火光变大,发出毕毕剥剥的噪音。血人脚下有什幺东西被炉火照亮,是一顶银色狼首。

塔雅抖如筛糠,身下的干草悉悉索索,她甚至忘记低下头,直愣愣地望着泡在血泊中的狼首。

兰道尔却没看到似的继续擦拭皮带:“你走吧。也怪我疏忽,记得帮我关紧门。”

塔雅如蒙特赦,拔腿颤巍巍地往出口爬去,摸到台阶边,兰道尔犹如恶鬼的声音飘来:“还有一件事,塔雅小姐。请对主人客气一些,务必不要用傍晚那种语气。我很忙,但不是没时间来——教你。”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