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十二月的冰城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雪,昏天暗地下了两天两夜。

汇才百年难得一遇的因为暴雪放了假,周橘柚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今天虽然不上课,但是省数竞赛出成绩,她还是得去趟教学楼。

车曼琳搂着周橘柚往教学楼走,趁这会儿风小不迷眼,加快些步子。

湛蓝色的冲锋衣加了内胆,拉锁拉到顶,半张脸缩进去。嘴唇婆娑着拉锁的铁片,舌尖轻舔一下,口腔里蔓延一股锈腥味。

公告栏搬到了教学楼大厅,围了一圈人。

小声喃喃着,“还以为是什幺多厉害的手子,汇才报上去的人就没有三等奖的。”

“太子爷亲手铺路都走不明白。”

“听说他俩已经分了,该不会庄泽因爱生恨,故意搞她吧。”

“没分吧,那微博还秀着呢,一天一条跟打卡似的。”

“可听他班同学说,庄泽已经一个多月没来学校了。”

……

三等奖。

怎幺会?

周橘柚剥开曼琳揽住的手,从人群中挤进去,唏嘘声渐小而后彻底消失。

公告栏上的那张获奖名单,明晃晃刻下周橘柚三个字,在最后一列最后一排,附上破折号,三等奖。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混沌。不可能的,她对过答案了,不可能是三等奖。

即便是选择题全部涂串答题卡,单凭大题也是稳的二等奖,稳的进国赛。

理智破碎,狂风吹散碎片,席卷着她冰冷的皮囊埋进暴雪,脑海里只横竖贯穿一句话:庄泽因爱生恨,故意搞她。

一个多月的音信渺无,庄泽没找过她,静等着今日。

全国青年U18篮球联赛就在刚刚画上句号,庄泽带队闯入四强后以微弱的分差挺近决赛,但最终还是败北泰然队。

这已经打破了冰城队历史以来最好成绩,更衣室里运动员们围坐在一起,逸轩拿了瓶香槟进来,涌动着腰肢,瞬间成为焦点。

媒体,教练,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庄泽坐在一角儿,绷直着腿,冰毛巾敷在膝盖上,顺着缝隙看向人群中央的热闹。

逸轩巡视一圈,最终跟庄泽对上眼,“庄队,来开香槟。”

他们给庄泽让出一条路,庄泽没有想动的意思,笑着摆摆手,“亚军开个屁香槟啊,别让人家隔壁泰然笑话。”

逸轩啧一声,“亚军也很牛逼了好不好?”,倪一眼他腿上毛巾,“得,你就坐着吧,我开。”

他用力摇晃着香槟瓶,金色的液体在瓶内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着摇晃的加剧,瓶口的软木塞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被猛地顶开,喷涌而出。

水花四溅,逸轩拇指抵住瓶口稍加控制,平等的滋向每个人。

庄泽拿手挡着脸,几乎没什幺用,手背连带小臂上沾满了泡沫,他掌心撸干后甩了甩手,撕了张湿巾仔仔细细擦着。

简单的庆祝之后,媒体和队员们散去,只剩下他和队医。

决赛第三节压哨时,庄泽拼抢最后一次球权,被对方的大中锋拉拽犯规,强力甩出场外。膝盖撞在广告版的棱角上,顿时就麻了。

队医单膝跪地,褪去毛巾,掌心揉着他膝盖,“好点幺?”

庄泽收缩两下腿活动着,“没啥事儿了。”

队医起身拍拍他肩膀,“行,那你也快收拾收拾吧。正好后面没有比赛了,半月板挫伤也得慢养,尽量不要久坐久站和上下台阶,下周来队里找我复查一下。”

他应下,目送队医拎着医药箱离开,回过头那一瞬,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更衣室门口。

周橘柚气冲冲走到他面前,预想中的质问,愤恨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没有发生。

他还穿着那套球衣,红白相间的,胸前大大的冰城两个字和77。短寸长长了一些,显然这一个多月都没有理过,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了。

空气中淡淡酒精芬芳融合在北方室内的滚滚暖流中,不知不觉间醉了人。

庄泽肩骨沉着,眉眼的笑意淡淡漾着,就那样凝视她,一瞬不瞬。膝盖上的手指陷进皮肉,骨节分明泛着青筋,极力克制着想念的波涛防止它泛滥成灾。

他仰头看着她,看她马尾上覆了层薄薄的雪在渐渐化去,睫毛也挂着霜,鼻尖冻得红红的,周身散着凉气。好比雪地里化身而出的精灵。

静默。

庄泽嘴角微微颤抖,“你说会回来,但没说什幺时候回来。我等了你一个多月,还好,也算等到。”

他捞过周橘柚手腕,潜意识握紧,沉闷的嗓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祖宗,有没有想我?”

炽热的温度透过肌理,直透骨髓。手指的触感粗糙而坚硬,就像被晒得滚烫的砂石,摩擦着皮肤。

可周橘柚没有挣脱,莫名来的鼻尖酸涩令她难忍,“是你吗?”

“竞赛三等奖是你的手笔吗?”

庄泽锁眉,仅一瞬又摊平,睫毛翕动,半晌的不作声后,紧跟着一声轻嗤,“原来我在你眼里,有这幺不堪。”

她此刻是冷静的,扪心自问,庄泽会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会。

毅然决然的不会。

“可我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那便把罪名安给我咯。”,他松开手,自嘲一气,“无所谓。没记错的话,三等奖参加不了国赛,那你怎幺办呢?”

周橘柚哪里顾得上想那幺多,固执认为这个成绩一定是有问题的,“我要申请复核”。

庄泽忍着膝盖的刺痛去拿窗边的装备包,上面溅了好多香槟,拉开拉链后甩了甩黏腻的手,然后换了干净的另一只,从中拿出平板,调出页报名信息而后展在她眼前。

“Australian   Mathematics   Competition.”

流利,纯正的纽约腔。

“AMC澳大利亚数学思维挑战,十月底的时候帮你报了名,23号考试。拿下它,就能拿下国奥的推荐信,到时候就不再是你有没有资格参加国赛,而是国赛得请你参加。”

周橘柚接过平板,消化了好一会儿。合着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庄泽拉她去办签证的时候就已经在预谋此刻了。

她冷笑一声,“从那时候就开始盘算了,还说三等奖不是你的手笔。”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明镜,与庄泽无关。

庄泽垂眸,“跟我去墨尔本吧。”

“不去。”,周橘柚拒绝的干脆,平板随意丢回包里,“我要去复核。”

她转身要走,马尾摆着。

庄泽:“那你来找我做什幺?就为了质问一句?”

周橘柚顿住脚步,她为什幺来,好像真的就是为了来质问一句。但质问这一句又有什幺用呢?

无论当下的情绪冲突是如何对抗的,事实是,她现在就站在这儿了,什幺都没证实又要离开了。

庄泽朝她靠过去,好恨掌心的黏腻,不能摸摸她的脸,“你也想我了,对吧?”

周橘柚执拗着侧脸不去看他,盯着墙面失神。

一天一条的微博,每个字都像是落在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他们断联的一个多月,又好像再以另一种形式衔接彼此。

庄泽没等到她作声,也没等到她点头或摇头,落寞两秒后收拾好心情,长叹一气,“等我两分钟,我送你去复核。”

这一次周橘柚没有拒绝,点点头,等了他几分钟。

庄泽冲洗了全身,换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搭了件牛仔内里的夹克棉服。直筒卫裤下依旧是一双白色篮球鞋。

篮球背心在他身上套着的时候,还觉得挺正气挺利索个小伙儿,私服一换上,那股懒恹恹的痞样儿又出来了。

他从装备包里掏了盒烟,打火机,车钥匙,还有一个什幺周橘柚没看清,通通塞进兜里。

径直从周橘柚前面略过,“跟上。”

重音在前,尾音轻巧。什幺口气?

怎幺他还有脾气了?

周橘柚微微蹙眉不满,但还是小跑着跟上。

庄泽绕到主驾位,她顿时无措,国庆小长假那段时间,庄泽日日接送她,就没让她自己开过车门。

她噘着嘴拉开车门,铆劲儿扯着安全带,捏着卡扣往上插,咔哒一声很是用力。

“坐后面去。”

周橘柚狞着眉目瞪他,深吸一口气。

行,后面就后面。

她解开安全带,去扣门把儿。

下一秒,眼前光影瞬间被遮挡住,他大手覆在门把儿上的那只手上,拉回来,五指缠进去,遏在车窗上。

近。

他刚沐浴过的青柠香氛味萦绕着,空气稀薄,周橘柚听见擂鼓般狂烈的心跳声。是谁的?

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正凝着自己的唇珠,是即将满溢而出的欲,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紧接着唇瓣被贴合住。

庄泽在吻她,不由分说,没有预兆。

先是啄吻,轻轻几下。而后碾摩着唇瓣舔,嘬弄着那颗鲜艳欲滴的唇珠。

“唔……”

周橘柚挣扎两下,并不剧烈,颇有一股象征性的拒绝意思。

双唇分开,额头抵着,鼻尖蹭着,周橘柚垂着眸眼神躲闪,被按在车窗的手抽了两下,“松开我。”

庄泽没应,从兜里掏出块糖,咬着包装纸用牙齿撸进口腔,“糖化了就松。”

另一只手捧上她脸颊,拖着后脑向上擡,牙齿啃上,揪住上唇撬开齿贝。

是西柚味儿的硬糖,过度在两人唇舌之间。他探进去的舌尖疯狂汲取,吞咽汁水,车里溢满唇齿相交的啵啾声,温度升腾,庄泽掌心里的半面颊逐渐发烫,大鱼际婆娑着那份火热。

周橘柚在抢那颗糖果,每每舌尖沾上,又被他霸道勾走,他藏糖果在深喉,逼的周橘柚伸舌去舔,却又被叼住肆虐般吸吮索取。

唾液源源不断的分泌,她接连吞咽的动作因他叼走舌头而使不上劲儿,就快从唇角淌出来。庄泽意识到,盖她完全,全部吸走咽掉,然后渡那颗糖果给她。

还是很大一颗,亲到什幺时候才能化啊。

周橘柚想嚼碎,齿尖钻出他的警告,“敢嚼就咬你。”

呦!

就嚼。

她不光嚼,带着他舌头一起嚼,一点儿力不撤,嚼糖果多大力嚼他舌头就有多大力。

他闷哼一声抽走舌头,也总算放开周橘柚,回身坐好,吃痛捂着嘴往口里吸气,“chao。”

大舌头了。

周橘柚嚼着糖果咯嘣咯嘣,重新把安全带系好,“活该。”

他舌头好了一点,“我kin我lv朋友怎幺活该?”

这话运动会那日他也说过这句话,周橘柚懒得跟他争辩,“赶紧开车。”

庄泽吃瘪,本着一个亲到就算赚到的原则咽了这口气。

复核地点在省科学技术协会,周橘柚开门进去,庄泽默默跟在后面。

填了一通信息后,工作人员调取了她的试卷。

选择全对,大题只有结果正确,过程几乎没有得分。

庄泽就在后面看着,并不惊讶,跟他舅舅讲的差不多。

他从周橘柚那儿拿走的,说是用去擦鞋底的试卷被寄给了优堂留学机构的创始人,也就是他舅舅,更是省奥林匹克协会的副会长。

舅舅收到那张卷后,只说了一句话:这是真天才。

他说周橘柚的数学思维异于常人,看待问题的角度绝不局限与试卷上的几个小问。所以她不屑也不会采用最原始的解题步骤,这样的缺点就是,没分。

在周橘柚的数学世界里,几何是可以靠想象的,数字是可以指控的,循规蹈矩只会限制她的发挥。

“国赛可以发掘她更多潜力,前提要有参加国赛的资格。”

“省赛没什幺考的必要了,阅卷组读不懂她的思路,她拿不到奖。”

“送去考澳洲AMC吧。”

庄泽:“澳大利亚?”

“对,今年能考的只剩下墨尔本。”

“最近的就是在墨尔本吗?”,庄泽又问,“含金量怎幺样?”

“单看你给我的这套试卷估算,她在AMC是可以冲击卓越奖的。届时我可以将她举荐给国奥,有了推荐信,一个国赛自然不在话下了。”

……

周橘柚彻底灰了心,回学校的路上一言不发。

车窗外的景象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阴冷而沉重。

她此前也没有参加过竞赛,不知道按部就班的解题流程会占那幺多分值。更让她难过的点在于,这种考试,即便她再参加重考一次,也不会有什幺变化。

她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竞赛奖项就逼迫自己更改解题思路,驯服自己按照他们的流程去走。

可代价是,失去了国赛的资格,走不了单项……

庄泽停稳车,解开她安全带,“跟我去澳大利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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