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朝微微一愣，随后注意力便被身后的枪声重新吸引。
别忘了他还是那个记不起细节的人，虽然依稀对令曦的身手有一些印象，令曦在和他重新介绍自己的时候，也告诉过他自己是联邦abo特别犯罪调查科的调查官，可是他怎幺都没想过，她的“不错”何止是“不错”，分明是联邦顶尖的水准。
CBSI的特工大多都是从小开始培养，他们和那些军人、警察从本质上不同。
贺云朝从没有想过一个警察学校毕业的Omega能有这样的技艺。
可是枪法再准，也不可能抵抗对方不计损耗的攻击，这次同时又飞来两个黑点，窗口的视角有限，加上敌人的火力压制，终究贺云朝还是没有防住。
贺云朝想也不想反身便扑向任令曦，一记利落翻滚带她滚进了角落。
刹那间仿佛地动山摇，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屋泥石下落，原住民的屋子哪里可能抵御爆炸的威力，顷刻间老屋塌了大半。几乎只留下一个斜角的空间。
贺云朝抱着她滚进去的斜角，那是废屋结构最完整的地方。
屋外的雇佣兵开始举着枪缓缓靠近。
他们会选择远程压制而不是小队突袭，当然也是因为忌惮贺云朝的阿尔法磁场。
贺云朝从眩晕中清醒，终于听见任令曦唤他的声音。
“云朝！！你没事吧？！”
贺云朝发间、背上全是砂石土灰，因为将她藏在怀中，他用后背替她挡去了几乎所有建筑坍塌带来的伤害，左眼眉骨也被爆炸迸射的建筑残骸击中，鲜血模糊了他的眼角，更别说身上，CBSI的皮衣虽然缓解了伤势，但也缓解不了多少砸击的重量。
这当然不可能说是没事，但这种时候，贺云朝却是单臂撑起了压迫她的身躯，无数砂石从他背上滑落，还有抵着他的墙壁碎片，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间。
他轻描淡写地歪了歪因为撞击有些酸疼的脖颈，“……我没事。”
任令曦仔细端看他身上触目所及的伤，正面确实看不大出来，可是他眉骨末梢的那伤口血流得骇人，让他的左眼和左半边脸被鲜血浸染成红色。
她下意识伸手去抹他眼角的血，贺云朝却将她的手握住，不让她碰那抹红，随后混着泥灰的手指，将影响视线的眼角鲜血抹去，下滑的指尖抹过血液，在脸庞画出两道半黑半红的血痕。
他的目光落定在差点被塌方掩埋的令曦脸上。
“——是他们有事。”
随后，贺云朝从令曦身旁的武器袋里抽出最后一把枪和一个烟雾弹，翻到一旁的空隙，“留在这里，掩护我出去。”
他比了个方向，随即就往相反位置的空隙钻。因为坍塌，身后出现了一个在包夹对角的裂口。
任令曦在他去拿枪的时候已经迅速换好了子弹，他话声未落，她已经靠近了那个窗口余留的，不足一人宽的缝隙。
雇佣兵的脚步声已经在不远处响起。
她没有露头，在窗边架上枪。
“开枪。”贺云朝伏身在裂口旁朝外头一掷，两秒后沉声开口。
狂风骤雨般的子弹即刻倾泻在她枪下。
任令曦一口气打光了弹夹中的子弹，等她回头，身后已经没有贺云朝的踪迹。
外头滚滚升腾起了灰色烟雾，CBSI的特制烟雾弹，即刻喷发能在一秒内形成至少三立方米的浓烟，贺云朝飞身跃出裂口的同时就翻滚进了浓烟里。
而她被火力压制，不得不缩进角落。
不过这已经够了，至少她在第一时间吸引了大部分敌人的注意力。
废墟另一端大量的烟雾开始随风飘散，敌人也开始注意到那头的异常。
风向是朝这边来的，这意味着烟雾也是。
仿佛陆地上的灰色云海，翻滚着，奔腾着，叫嚣着，汹涌而来。
也就是这幺须臾间，烟雾中无数子弹流星散射，不少原本靠近废墟的雇佣兵不得不临时闪避，还有人被意外击中，随即从灰烟里掠出了一个黑影，仿佛离弦之箭激射向最近的一个雇佣兵！
他在移动的时候已经举枪射击，迅捷几枪命中的同时欺身上前，手刀打掉了对方的枪利落接过，另一只手抓起对方的喉颈继续向前，以吐血不止的敌人作为肉盾，边走边继续射击，这一次脱离了烟雾，他的子弹不再盲目，短促凶猛的枪声毫不犹豫地带走敌方生命。
没人相信为什幺他可以拽着一个重伤的雇佣兵还走得这幺快，一米八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在他手中就像是提着一只兔子，迎击的佣兵亦然心狠手辣，见到队友重伤濒死，却是毫不犹豫地对他身后的贺云朝疯狂射击。
于是受伤的雇佣兵理所当然成为了贺云朝的替死鬼，无数弹孔在他的尸体上崩开血花。而移动中的贺云朝已经接近下一个目标，眼见贺云朝靠近的雇佣兵迅速擡抢对上贺云朝的脑袋，可是下一秒尸体身后的人却倏地消失了。
贺云朝毫不犹豫丢下手中成为累赘的尸体，伏低身形一个受身前滚，落定的瞬间在雇佣兵脚下旋风般一击扫腿。
对方没有料到他如此快速的应对，枪口刚刚对来就重心不稳朝他倾身栽落，贺云朝却不躲不避迎上去，沉着挡开对方开火连发的枪口，一枪直抵那人心房，砰砰两声完成收割。
下一秒他再度掐住已经呕血的对方脖子，一旋身挡住侧方射来的子弹。
佣兵队伍怎幺甘心被他一人屠戮，纷纷开火朝他倾泻弹药。
即使他速度再快，身形再灵活，也不可能躲避每一发子弹。
所以他在放下手中尸体前，已经拔下了那个佣兵腰间的手雷，在快速移动间摘下拉环投向了火力来源的方向，旋即翻身躲避至一株枯树后。
一枚子弹击中了他的左手手臂。
他的眉峰微蹙，痕迹几乎看不出，除此之外再无变化，因为有别的事情需要他专心——在手雷抛去的方向，佣兵四散，而他果断举枪射击，枪枪爆头，子弹精准命中，无情了结那些自掩体后逃跑的雇佣兵。
十多人的队伍顷刻间仅剩个位数，面对幸运残存的熟人震惊甚至惊恐的眼神，贺云朝毫无表情地一歪头，倏忽穿梭于林木间，如死神一般向他们飘然而至。
联邦最强的“阿尔法”特工，恐怖如斯。
贺云朝在任务中几乎是感觉不到痛的。
每次开启任务模式后，他自身的痛感都仿佛被屏蔽，所以有时他的进攻猛烈而冷血，包括对他自己。
在他和又一个雇佣兵对上时，不断冒血的手臂，因为几乎已经麻痹了的神经有点使不上力，所以他原以为一击必死攻势，却没有成功，对方知道他手臂的伤，抠进伤口加剧他的痛觉，试图迟缓他的反应，而他身后，一个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的雇佣兵，颤巍巍将枪口对向了他。
然而，在他扣下扳机前，便被一发子弹夺走了知觉。
另一边原以为反攻有望的雇佣兵，则在“咔嚓”一声中，被贺云朝拧断了脖子。
贺云朝反应并没有如他所愿迟缓，相反转身闪避擡手对枪的动作快如闪电，目色沉浸在极致的深寒中冰冷刺骨，一双眸子却因为果决杀意赤红一片。
可是他回头，只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那人的枪口并没有指向他，相反她身边的树干后突然扑来一个浑身是血的雇佣兵，一手竭力箍住了她的颈项，试图将她挟持作俘虏。
他的手枪对准她的太阳穴。
“你……”雇佣兵正要开口向贺云朝喊话。
可惜，这句话注定说不完。
被枪指的任令曦猛然反手拍向额际的枪，一记枪响在她脑后轰鸣，眨眼间，她已经抓住了背后雇佣兵的手，一记干脆的过肩摔将其摔打在地。
随即夺过对方的枪，朝他心口连射两发，收枪结束。
贺云朝向来的冷静在这一刻溃堤。
“任令曦！”
任令曦通了通嗡鸣的耳朵，“嘶——这幺近开枪，这耳朵可能要聋了……你叫我？”
贺云朝敛起神情，即刻将她护到了身后，放眼四周，已经再没有一个活着的雇佣兵。
什幺时候……
“他们只顾着你。”令曦伸手擦掉他眼角又淌落的血渍。
既然那些人疲于应付贺云朝，那当然给了她方便。
不是只有贺云朝有威胁。
二人又相继检查了一遍横七竖八的雇佣兵尸体，确认没有活口之后才获得短暂喘息的空暇。
“这地方不安全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令曦说。
其实他们来之前也做过预计，巫绫就不用说了，她一开始就知道贺云朝要来异日湾，而莫比乌斯被偷走了飞机也向着多萨来，但凡他们有一些警惕性，也能猜出飞机是他们偷的，再评估评估线索，大概也能弄明白他们来多萨的目的。
“不是CBSI的人，是莫比乌斯。”贺云朝从一具尸体前站起来，他已经收集完最后一把武器，“邢夜还有三小时到汇合点，必须提醒她小心陷阱。”
任令曦：“你的伤要处理一下，尤其是枪伤。”
贺云朝举目四顾，“这里不安全，换个地方。”
两人找了个隐蔽处，所幸他们出来时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带了紧急处理的药，只是必须先挖出子弹来。
“虽然只有一处枪伤，但是你其他地方的伤也不少，之后遇到危险，你别逞强，我来。”任令曦垂眸平静地处理贺云朝手臂上的枪伤，用消过毒的匕首从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剔出子弹，贺云朝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她的语调过于严肃，几乎是命令了。
“你还说我……”贺云朝淡淡撇过头。
下一秒他咬牙皱了皱眉，子弹被她取了出来，带有消毒效果的药水喷洒在他伤口上，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强力药物带来的剧痛让他脱力前倾，摇摇晃晃。
令曦迎上来，“靠我肩膀上。”
贺云朝嘴唇苍白，听见她的话，此刻周身的伤痛好像爆发一般，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巧肩颈，恍然间沉沉靠上她的肩窝。
“我耳朵可能还是有些耳鸣，你要是和我说话，大声一点。”
贺云朝抿唇，一只手默默握住她的手臂，
这个姿势她只能用一只手给他处理伤势，加上他的重量，任令曦的动作有些笨拙，几次碰到他痛处。
可他没说话。
只是克制深呼吸。
因为深呼吸，他嗅到了她的味道。
理论上这两天没好好洗漱，身上有的顶多是刚才沾染的血腥气，可他就是闻到了小苍兰的味道，那种味道好像融合在她身体里，渗进每一处皮肤。
这个人……刚才差点死在他面前。
心上莫名的空虚感让他在她颈窝流连，克制地轻蹭鼻尖。
她手一抖，又擦过他伤口。
“……贺云朝，收敛一点。”
奇怪，这种说法，好熟悉。
“抱歉。”他说。
她失笑：“你又要接吻了吗？”
“可以吗？”
啊？
“现、现在好像不是那个时候。”
“很疼。”
什幺？
“伤口很疼。”
“伤口很疼跟接吻什幺……”
贺云朝从她身前仰起头，一双桃花眼虽然沾了血污，望向她的瞳里依然是流动的宇宙。
是不开口的静止，却打乱了她的心思。
她呼吸一窒，情不自禁擡手拨开他眼角细碎的发。
“你又不记得我。”
话语落下，她轻轻在他唇间一吻。
贺云朝的喉结滚动。
仿佛有一根线将他心弦抽紧。
他原本并不是认真在索吻，然而这一刻竟然有几分无措的焦灼。
“好了，眉骨的伤我给你……”
“你记得的也不是我。”
她因为他的话蓦然怔忡。
“所以——”
一种无名的冲动夺走了他的理性，放纵自己将她紧紧抱进怀中。
“更难受。”
——哈？
任令曦满头问号。
真的有人会跟自己吃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