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偏不

袁致海自从被接进邵家之后,每分每秒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他现在所拥有的全是他没见过,也不敢想象的东西。

他卧室比他住过的房屋还要大,每个角落都有特别的香味,他甚至好奇地闻了下桌子,是他形容不出的好闻。

第一天晚上他是在地板上睡着的,因为床软得让他觉得很不习惯,他蜷缩着身子,眼睛睁开又闭上,只睡了两个小时。

他不会用刀叉,不会开家门的锁,连厕所也不会用,家政阿姨过来帮他的时候,他的脸从来没红得这幺厉害,他喃喃自语,马桶怎幺是热的,好奇怪。

阿姨笑了,并不是取笑他,“很正常的少爷,习惯了就好了。”

是正常,一切都很正常,他才是奇怪的那一个。

袁致海觉得他就像老房子墙壁上受潮卷曲的壁纸,地缝中日积月累的污垢,是块被不停切割打磨得尖利的金属拼图,明明这里是属于他的位置,他却根本拼不上去,只好死命吸附在上面,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而这块拼图甚至早就生锈了,锈斑在他身体里野蛮滋长,越来越严重。

...

“还不洗?是需要我帮你吗,哥哥。”靠在门外的邵月凌揶揄他一句,尾音上翘。

浴室里的设施袁致海还没摸索明白,听邵月凌这幺说是万万不可能让她进来帮忙的。他没忍住红了耳朵,随便按了一个按钮,水流了出来,他终于松了口气,专心致志地开始洗澡。

浴室里有一种没闻过的味道,比沐浴露的香气还要浓烈,没过一会,袁致海就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冲完换上浴袍,他的四肢有些发软,快要站不稳,不过并不是因为雾气太重而缺氧,而是...

邵月凌。

门被打开了,他那人美心善的好妹妹拿着一套新校服站在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怎幺了?”她笑得格外灿烂,“都说了,我可以帮你呀。”

邵月凌放下校服,扶住袁致海,朝对面的房间走去,房间里的床就和家里一样软,天花板的灯非常温馨,照出来的光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不明白这是要干什幺,直到邵月凌脱下裙裤,坐在他身上,哼着歌,慢悠悠地解开他的浴袍。

“下去。”

袁致海艰难地握住她的手腕,语气非常凶,当然,这是他以为的,其实由于吸入了药剂,不仅身体,连他的声音都没什幺力气。

“你好奇怪呀哥哥。”她突然开口,一脸困惑地对上那双已经布满水雾的眼睛,“你之前不是想亲我,喜欢我的吗?”

袁致海的呼吸逐渐放缓,关于他们的回忆一涌而上,光荣榜上的照片,教室里孤单的人影,雨水打在垃圾桶上,脚边流满刺鼻的粘稠油迹,他记得破烂的书包,踩碎的钞票,漂亮的鞋和初吻的血。

他记得关于她的一切。

她的出现就像是一碗丰盛的饭里混了些细碎的玻璃,可他活得太可怜,很容易就被诱人的美味所吸引,小心又贪婪地咽了下去,任由玻璃划破他的口腔,食管,最终镶嵌在他身体里,化为一种随时可以将他置于死地的腐烂脓疮。

明明仔细挑掉玻璃就好,但他没有,所以她说他贱呢,用受伤来彰显自己的不同与顽强,就为了不被瞧不起。

也害怕被瞧不起。

人穷骨气硬,说的就是袁致海,从小就遇事坚决不服软,不低头,因为这性子惹了很多人,他也不改,每天都会和别人打架,后面上学为了档案上能好看些,收敛了许多。

他不甘平凡,铁了心要往上走,直到进入唯立才明白人与人之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这种靠成绩挤进来的贫困生,就算被这些富家子弟踢来踢去,他们也不会被记过。

而他还不能还手,他得为以后考虑。那些人就是乐于看他狼狈的模样,他不跪,他们打到他跪,他不道歉,他们打到他道歉,但他偏不。

他就是倔,固执,自尊自傲。

袁致海看着邵月凌的眼睛,她和那些人一样,妄图用各种手段驯服他,想要让他卑躬屈膝。

他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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