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夕当然识得。
那是家中大哥送与晏承安的生辰贺礼,从远在千里之外的玉泽山上采出的独玉,放眼整个靖州,也独独只有这一块儿。
心中惊惧不由倍增。
但观眼前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流彩,虽衣着素了些,却也着实没有半分坏人迹象。
难不成,这世道的人都已擅伪至如此境地?
晏怀夕心口砰跳,见少年还在等她开口,杏眼中强压下几分忐忑。
“认得。”
“那便还你。”
徐燕泠伸手向前,坠了银丝的璎珞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旋儿,触手温润的玉佩便落到了她的掌心。
略有些痒。
间或还夹着一缕少年身上独特的迦南沉香。
幽幽荡荡的。
似山间朗月普照大地,却在不经意间,洒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霜。
“多谢。”
她开口,视线紧随徐燕泠动作,不肯放过半分。
后者笑。
“还有何事?”
他声调清淡,虽听不出是何心思,但隐约间,也并未显露不耐。
晏怀夕此刻沉静许多。
她眉色微勾,远山含黛般的雾气散在眸底,被盈盈水色一冲刷,格外的明睿镇定。
“只是不知我哥哥,现在何处?”
徐燕泠回首,唇角扯了一抹不羁的弧度。
“我却不知。”
他来时,恰巧碰到晏承安与人约架,吵吵嚷嚷的,闹的不可开交。
烦得很。
本要离开,却不知晏承安那厮抽的什幺疯,竟将玉佩强塞进了他手中。
甚至还嘱咐,一定要等到他的九妹妹来救命。
徐燕泠本不想理这茬。
父亲瞧丞相那迂腐至极的老头子已是多年不爽,厌屋及乌,至于他家的儿子,死活本来就与他没什幺干系。
但好歹,那算条人命。
徐燕泠耐着性子,在金音楼上来回踱步,脑中也不自觉勾了几分女子样貌。
不知晏家的姑娘是什幺样儿。
是不是,也都像晏老头子那般惹人讨嫌。
没成想。
还真叫他等来了一个姑娘。
思及此。
徐燕泠视线扫过晏怀夕。
后者并未言语,甚至面上神色都淡了三分,但她手上动作却乖颇敏捷,左右一拦,想走便只能撞开她。
“姑娘这是何意?”
徐燕泠眸光轻眄,自上而下,从晏怀夕身上划过。
“我知这事或与公子无关,但既承此诺,还请公子大义,与我做个人证,救我哥哥一命。”
“……”
徐燕泠自认性格放荡,在家中待不住时,也曾与三两好友游历山川大河,自然是见过诸多女子的。
莺莺燕燕,各有姿容。
但像靖州城这般天子脚下,各家的名门贵女却始终都保持几分端庄谨慎。
坐行有规,出入有礼,便连笑,都拘的很。
瞧得久了,自然是无趣。
却未曾想,今日竟让他碰上个喜欢离经叛道的主儿。
有意思。
“我若说不呢?”
晏怀夕自然明了他会拒绝,眼睫微眨,藏于袖口下的郁郁葱指早已掐的清白。
徐燕泠兴致大起。
他矫捷身形退后三步,懒倚在一旁廊柱上,好整以暇的等着晏怀夕的回答。
他是真不信。
这丫头,还能把他如何?
片刻后,晏怀夕轻擡了头。
即便司空见惯各种怪事,但她那清凌凌的声调撞入徐燕泠耳中时,还是惹得他眉梢高挑。
“我来时已报了官,公子便是想走,也怕有些难了。”
“……”
未曾想。
这般初遇的景象,竟已过去多年。
晏怀夕摇着扇子无奈轻笑,笑自己年少无知,竟将小侯爷绑到了府衙。
那般场面。
当真不堪回首。
不消片刻,在厨间忙碌许久的徐燕泠终于鼓捣出了一盘成品,端到晏怀夕面前时,擡头便撞入她含笑的盈盈眸中。
蹊跷不已。
“这般高兴?”
晏怀夕捏他作怪的手,握于掌心时,还能触及那温热的气息。
她歪歪头,忽而开口。
“我第一次见你,便扬言去见官,你当时在想什幺?”
“……”
似忆起旧时,徐燕泠面上荡开一抹奇异神色,似言非言的,像在顾虑些许事。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晏怀夕无奈,琢磨了会儿后,答道:“真话。”
徐燕泠愈发的欲言又止了。
但见晏怀夕始终盯着他瞧,似嗅出些许其他意味,他赶忙清了清嗓子,视线自上而下,逡巡半晌,最终落在了她胸前。
不妙。
“我当时就想丞相府的风水可真养人,人瘦的虽然跟柳条儿似的,这浑身上下的肉倒是很会长。”
“……”
晏怀夕脸颊都红透。
登徒子!
果然浪荡!
自己这幺些年瞧着他,可当真是一点都没瞧错。
见人气得不轻,徐燕泠赶忙上前赔罪,却被晏怀夕一团扇给拍开。
“莫动我,浪荡子!”
说完,起身便逃。
徐燕泠望着那慌张而去的身影,简直哭笑不得,明明是她要听真话,怎地到头来,她还恼了?
简直——
然而思绪一展。
徐燕泠视线自然而然的便落到了那盘还未曾动过筷的糕点上,霎时明了。
他那糕点一口未尝,竟然还想轻松脱身?
门儿都没有!
——
营中。
薛长意幽幽醒来。
营帐外火把闪烁,但夜却极静,除却巡营士兵的脚步声外,便再无其他。
披衣,他缓缓站起身。
不知怎地。
他方才做了梦,浑浑噩噩中,竟全都是年少时的寂寥往事。
吉光片羽般,转瞬即逝。
深叹口气,薛长意掀了帐帘,迎着满目星空,在空阔的营中散步,偶有风卷过他衣角,是触手可及的凉。
燕北果然不同靖州,风都是寒的。
他裹了裹外衫,路过一处营帐拐角时,刚巧听到几个换防的年轻兵子在撩闲。
“我晚分时见小侯爷骑了雪驹离开,莫不是有什幺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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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谁家好人媳妇儿见面第一天就送去警察局的呀?!
侯爷夫人:sorry啦~
作者:略忙,尽量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