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眼巴巴的等了几天。
最终在大年初三的晚上,陪护汇报完元满一天的情况后,他忍不住了。
“她……她最近有说要见我吗?”封疆装作不在意地翻着手里的书,书上的字他是一个没看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等待陪护的回答。
那天他在元满醒来之前就走了,因为担心她欲望消褪后就不认账,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明明做的时候很乖,下床就翻脸。翻脸事小,要是惹得她不高兴又吐了,那才是得不偿失,一整晚的努力功亏一篑。
在封疆期待的沉默里,陪护笑着摇摇头:“没有呢。”
“这几天她有提起我吗?”
“也没有呢。”
“那……那总有聊到关于压岁钱之类的话题吧?”
“完全没有呢。”
这场博弈中,封疆三振出局。
他在除夕当晚,当了一次附带清理哄睡业务的按摩棒。压岁钱这招他还沾沾自喜了很久,想着应该能哄得元满开心,至少可以不那幺抗拒他。
可是元满好像根本不吃这一套。
一连几个晚上,封疆都盯着监视器想看看元满什幺时候还会想要。毕竟这幺久不做,上次喂了一次指不定胃口就被钓起来了,他随时准备上工。
情人节的前一晚,落了一场不小的雪。
监控里,元满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原本有些困倦的封疆看到这一幕后一下子也跟着清醒了。
她坐起身后发了很久的呆,久到封疆都以为她是坐着睡着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才掀开被子下床,迈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到落地窗边,窗帘被拉开,她趴在玻璃上朝往望去。
窗外的雪纷纷淋淋地落着,铺满了玉兰的枝干,庭院里的石灯将地上的雪映照成了暖黄色,减退了些许寒意。
元满将额头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右手的手指慢慢地弯曲起来,随后在玻璃上轻轻地叩了三下。
封疆从床上坐起,将监控声音调到最大,除了白噪音之外那边没有任何声响。只见画面里的元满缓缓蹲下身子,右手依旧保持着叩窗的动作贴在玻璃上。她的动作很迟钝,大约是被关了一段时间的缘故。
自从第一天因为想爬围墙跳湖被制止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间卧室里。除了最开始她摔东西,砸落地窗,踹门,非常激烈地闹了几天,之后的时间里她都非常乖,不管是打针还是吃药,她都很顺从,也不多问。
只是,不太爱说话。
封疆看着蹲在落地窗前的元满,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他放大平板上的监控画面,盯着元满的侧脸,低低自语:“要怎幺才能开心一点呢?”
雪,下了一夜。
翌日早餐,元满刚吃完一只烧麦,身边的陪护就开口道:“小满,昨晚下雪了,外面积雪很厚呢,一会要不要去院子里玩?”
元满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她有些迟缓地擡眸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陪护姐姐。她的笑容很诚恳,不像是在开玩笑。
握筷子的手微微用力,元满垂下眼睛,似乎是在辨认这是不是一次试探。
最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元满看着陪护打开了卧室的大门,她低着头听见陪护姐姐在喊她。
“走吧,小满。”
一个月没有走出过这间卧室的元满,心中隐隐泛起一阵慌乱,她想掩饰自己的无措,于是将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擡脚踏出了房间。
庭院的绿植都被积雪覆盖,石灯像戴上了一只厚高的白帽子,小路上的积雪被扫至两旁,方便行走。
元满站在那株玉兰树下出神,保镖和陪护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既不会打扰她,又能在她有任何异动时立马冲上去阻止。
雪光映人,加上许久不见太阳的缘故,元满的皮肤白得透光,带着一种病态的柔软。她垂着头,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一下矮树上的积雪。凉意在指尖漫开,缄默的庭院,她好像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是一种细密的淅淅声,像是堆叠的泡沫一点点破碎。湿漉漉的触感,如蚕丝将她一圈圈包裹,空气变得稀薄,阳光不够温柔,她在玉兰树下垂眸许愿。
她要和积雪一起融化,蒸发,变成云,再化作一场绵绵的春雨,随便落在哪儿,除了这。
三楼客卧的落地窗边,封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元满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身体还没养好,这样一直在室外待着会不会着凉生病?
想到昨夜的监控画面,他的心有些潮湿。
“会开心吗?”封疆擡手,学着昨晚元满的姿势在落地窗上轻叩了三下。“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吗?”
放风时间结束后,元满乖乖跟着陪护回到了房间。
“以后每天都可以去院子里玩哦,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你还在养身体,天气太冷了。”陪护姐姐将热毛巾递给她擦手,冒着热气的奶茶已经准备好放在了她面前。
之后的每个上午,温度适宜,阳光温柔,封疆都能看见元满站在那株玉兰树下发呆,玉兰花期未至,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枝干,不远处的腊梅开得正俏,香气迷人,可她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化雪那日天气格外寒冷,地面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元满站在长廊檐下,檐角垂挂着莲花形状的雨链,屋檐上的积雪融化,雪水沿着雨链滴落在那只莲花缸里。
叮铃的碰撞声混合着融雪的滴答声在耳边奏起,身侧有脚步声靠近,元满没有动,只是盯着滴落的雪水发呆。
“玉兰的花期在三月,不过那边的梅花开了,很漂亮,要不要去看?”封疆没有与她靠得太近,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感觉到她没有抗拒,才放低声音询问。
陪护和保镖都自觉地退到听不见对话的距离之外等候,封疆侧头看她,阳光透过幕帘映照在她脸上,隐隐约约能看见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那是一种不健康的白,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元满脸颊总是红润的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血色和蓬勃的生气。
等了很久,他没有等到回答。
连一声拒绝,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元满垂着头,木然地站着,不哭,不闹,不发脾气,不说话也不看他,沉默累积化作不可挽回的疏离。
寒气将其包裹,封疆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下沉,冷漠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壑,无声的轻蔑往往比刻薄的指责更让人痛苦。
他宁愿元满闹脾气,哭也好,骂他也好,起码证明她还愿意对自己产生情绪,可如今这样,她乖巧沉默,他连伸手安抚她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
“会冷吗?”封疆试图找些话题来缓和气氛,他朝元满靠近了一些。“今天气温比较低,一直在室外容易着凉。”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左右听着就像是在赶人回房间,可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关心一下她。
果不其然,元满转过身就往回走。
不急不缓的步伐,封疆在身后跟着,又懊恼又无奈。
回到房间后,元满就背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面拼乐高。那座乐高城堡在元满的努力下已经初见雏形,她很认真,认真到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当成空气。
封疆坐在床边看她,她盘腿坐在地上,埋着头在不同的框子里翻找零件,长发披在身后,毛绒绒的家居服衬得她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突然她停住了动作,似乎是有一个拼接处搞错了,她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拆开。
正当她疲惫地看着手中的零件发呆时,一把拆件器递到了眼前。
封疆举了一会,发现她没有要伸手接过去的意思,只能蹲下身,悻悻将其放在她身前。
两相沉默,元满将手中拼错的零件放在一旁,着手拼起别的地方来。
她的态度像是凛冬里一把阴柔的软刀,无力,柔软,却刀刀见血,温驯和锋芒在她身上矛盾的并存着。
封疆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刚刚拼错的部件,用拆件器拆开,然后整齐地摆放在她身前。
元满没有阻止,她专心致志地拼自己手里的零件,对封疆讨好的态度视若不见。
“你在找这个吗?在这……”
“好像不是这样拼的,要不要我帮你?”
“这个颜色也很好看。”
封疆几次试图和她搭话,都被无声地拒绝了,元满低着头安静地拼着手里的东西,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因他而改变。
“玩一会就站起来歇一下,长期低着头对你的颈椎不好。”封疆努力让语气柔和一些,想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在关心她,可这些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像是在管束她。
封疆尴尬的抿了抿嘴唇,小声解释:“不是不让你玩,我是怕你脖子不舒服……”
没有等他解释完,元满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框子里,地上散落的零件,摊开的图纸一一规整分类放回原位。
除了封疆碰过的拆件器和那几个零件。
一切都收拾好后,她爬起身去浴室洗手,擦水的纸巾被扔进了垃圾桶里,元满径直越过封疆,爬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封疆看着地毯上他摆放整齐的零件和拆件器,像一场精致的笑话。他站在卧室中央看着元满爬上床,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挤在床角上,再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紧。
这个缓慢又简单的动作,是她隔绝封疆的决心。
“现在睡觉,晚上容易睡不着。”封疆走到床边,开口提醒。
他想到自己从监控里看到的画面,继续说:“你在枕头下面藏了零食是不是?晚上睡不着就起来偷吃,而且吃完还不刷牙,牙齿不想要了吗?”
管教的语气没有刺激到元满,她一动不动地蜷着,脸也埋在被子里,只对着封疆露出半个后脑勺。
封疆缓缓在床边坐下,有一种很温和的语气威胁道:“你如果再半夜偷吃零食,我就把它们全没收了。”
被子里的元满动了一下,看来是威胁起到了作用,感觉到对方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丝反应,封疆心里暗暗开心起来,他佯装淡定,可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想吃的话可以白天吃呀,宝贝,你想吃什幺零食,我让人买来。”
在封疆期待的注视下,元满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枕头被拿开,巧克力,奶片,QQ糖,各种各样的糖果被她一个个扔在了地上,全部清理干净后,她又重新用那个姿势躺好,给封疆留下了半个后脑勺和一地散乱的糖果。
在她丢糖果的过程中,封疆就仿佛被抽了一个又一个耳光一样,他的人,他的爱,通通被她拒之门外,被她像丢糖果一样一点点扔在地上。
怒意以一种难以控制的速度涌遍全身,眼眸被委屈烤得通红,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拔高:“你就这幺不想理我?”
没有回应。
无形的对弈,元满逼得他方寸大乱,理智节节败退,封疆喘着气,咬牙道:“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别说,永远别说!”
狠话放出去后的封疆有点后悔,可出口的话再难收回,他愤愤地朝门口走去,关门前,他回头看了眼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元满,冷冷丢了一句:“随你的便!”
重回寂静的房间,一地散乱的糖果,元满抱着膝盖蜷缩在被子里。
之前医生给她开的安眠药物,抑制了她的性瘾,所以哪怕很久不做,她也没有犯病。可自从断了药之后,欲望便愈来愈强烈,起初她可以用拼图乐高和读书来分散注意力,用以缓解。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晚上的欲望便更加难以控制起来,她只能靠甜食刺激分泌的多巴胺来弥补疏解,作用虽然微弱,但至少能让她不那幺难受。
此刻,房间里还残留着封疆身上的气味,元满将脸藏进柔软的被褥里,想要躲开他的味道,可是欲望已经涌起,由下腹开始蔓延,止不住的痉挛混合着湿漉漉的喘息。
欲望如同洪水,再次将她裹挟,而后在无望中痛苦地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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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愿意写满满犯病是因为,性瘾犯病时对于患者本人来说非常痛苦,尤其是对满满这种心理问题患者,她本质上是排斥自己的欲望的。
所以后面大概有点小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