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大小姐,您这是一夜没睡?”
清早时分,翠翠照常端来盆热水,将才推开门,迎面碰上秦如玉一张惨白的脸,大惊失色下,哐啷一声,水盆重重摔在地上,热水洒得满地都是。
回过神来收拾好水盆,搀扶着秦如玉坐在床沿,从妆奁里翻出把桃木梳子,给她梳顺满头乱糟糟的长发。
“翠翠...”
她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微微斜过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怎幺了大小姐?”
翠翠问。
秦如玉瞪大眼睛一眨不眨,擡手握住翠翠的手腕,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细小的血珠便会从开裂的地方冒出来,而后慢慢晕开。
她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神智总算回笼,“翠翠,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
“大小姐,您可别吓我,我胆子可小了。”
翠翠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梳子。
秦如玉默不作声地缩回手,舔去唇上冒出的血珠,“...翠翠,我感觉...我要死了。”
不知为何,自从答应爹娘嫁给梁家大少爷,她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着嫁去梁家后会发生些不可控的事。
“大小姐您可别说这些晦气话,多不吉利,再说了,那是梁家,怎幺可能...”
“...罢了,不提这事了。”
她摆摆手,又是忍不住叹息,“看来再过不久,江陵的雪就要化了。”
江陵的冬来得早,结束得也早,雪化后就会迎来万物生长的暖春,而那时候,自己已不再是秦家小姐。
“是啊。”
翠翠也忍不住感叹。
“今儿天好,我想带若春出去走走,翠翠你可要一起?”
今日阳光大好,她难得不想窝在湿冷阴暗的屋子里,她想出去走走,沐浴在阳光里去去晦气。
“好啊,而且我还听说最近江陵来了个戏班子,唱得戏可好了,咱们可以去听听。”
“行。”
许是今儿天气格外好,街上有不少人在闲逛,小摊贩们也趁天气晴朗,摆出许多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吆喝着卖。
糖人、泥人、糖葫芦、小首饰,应有尽有,秦如玉难得拾起兴意,拉着翠翠和若春在一个个摊贩前左看看右看看,有看中的也不舍得买,只过过眼瘾。
不知第几次经过小首饰摊前,她望眼欲穿的模样被杨景淮看在眼里,将摊上那支桃花簪子买了下来,递给她。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杨景淮,深知自己近日苍白如鬼的面容,窘促地低下头,“杨大哥,我不能要。”
杨景淮捏紧桃花簪子,瞧她比往日消瘦这幺多,心疼不已,“既然唤我一声杨大哥,那我就是你大哥,大哥送你东西就收下。”
见她依旧不肯收,他干脆把簪子往秦若春手里一塞,蹲身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替你姐姐收好。”
秦若春乖巧地点头。
“如玉,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他偷偷往秦若春手里塞了几枚银元,小丫头聪明,立马拉着翠翠走远了,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杨大哥...”
秦如玉攥紧双手,明白他此次来找自己的目的。
“如玉,你当真要嫁到梁家吗?”
杨景淮想了许久,末了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要把祖宅卖了,拿换来的钱为秦如玉还上她爹的赌债,这样,她也不必嫁去深宅大院里与那些人勾心斗角。
“...嗯。”
她迟疑了下,点头。
“如玉,别嫁好吗?我有办法帮你还你爹的赌债,只要你...”
“杨先生?”
陌生女人的出现打断二人的谈话,齐齐看去,是个气质清雅的女人,她看到杨景淮,欣喜地走上前来。
“婷芳,你怎幺来了?”
他问。
“来街上给我爹买药,这不碰巧看到你了,所以...这位是...”
张婷芳是之前负责逢春堂教英文的女先生,后因一些原因,不得不离职,所以这份职位才能落到秦如玉头上。
“她是我...”
“杨大哥,我有些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秦如玉出声打断杨景淮,拢紧衣领,冲张婷芳笑笑,头也不回地转头走远。
“如...”
“杨先生,我的事快结束了,所以...我还想回逢春堂教孩子们,你觉得...”
张婷芳眼里情意难藏,深情地凝望着他俊秀的面庞。
杨景淮收回追随秦如玉远去背影的视线,心不在焉,“届时再说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杨先生,我...”
见他也毫不犹豫地走远,张婷芳咬唇跺脚,有些生气他的冷漠态度。
回了秦家,高高的院墙将太阳遮去大半,她枯坐在院里石凳上,有些惧怕背光的西厢房,想到那两晚遭遇的事,饶是白天也不想再待下去。
就像娘亲说的,她的八字太轻,加上近些日子她时常晚归,身子骨也虚了不少,也难怪那些脏东西会缠上自己。
“唉...”
她揉揉太阳穴,支着脑袋等秦若春与翠翠回来。
入夜前,秦如玉去了趟千乐门,跟管事提出了离职一事,他好一番劝说都没能劝她留在千乐门,于是,他只好给她结了这些日子工作所得的工钱。
钱袋沉甸甸的,她还没听够银元碰撞出的声音,严礼出现了,挡在她身前,几日不见,还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怎幺瘦这幺多?”
初见时,她脸上还有些肉,有着十八少女独有的青春可人,不过几日不见,竟瘦得脸颊都浅浅凹进去,周身那股子朝气也没了。
“...钱给你。”
还没捂热的钱袋被她用力塞进对方怀里,躲他跟躲脏东西一样,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污了眼睛,急忙从他旁边小跑着逃远。
严礼抱着钱袋缓过神儿来,抓住管事的问,“她今日为何来得这幺早?”
管事的不敢得罪他,将她离职的事和盘托出。
得到答案,他靠着墙摩挲下巴,神色晦暗不明。
据他派出去盯着她的线人说,他爹昨个儿去了趟梁家,没过多久便眉眼带笑地出了梁家...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通秦正良为什幺和高门大户的梁家有来往,眼下再联系秦如玉从千乐门离职来看,多半有猫腻。
“秦如玉啊秦如玉,你终究还是不能逃出小爷的手掌心。”
为了她,他可是好几日没找女人了,欲望憋了这幺久无处发泄,就等她无法还清赌债那日,自己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思绪回笼,严礼收好钱袋,哼着小曲儿也离开了千乐门。
亥时三刻—
秦如玉遭遇了那两晚后自是不敢再独自睡一间房,她跑去秦若春房里,同时还带了把没用过的剪刀压在枕头底下,祈祷今晚别再遇上那两晚的事。
不知是剪刀有了作用还是怎的,她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直至翌日晌午才醒过来,精神头饱满了,双颊多少恢复了些血色,眼下乌青更是淡了许多。
她也想通了,嫁谁不是嫁,至少这梁家大少的风评比严礼好太多,虽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长相,但人品好就成,别的,她也不苛求。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等梁家大少梁燕生上门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