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永安城

妖女长的十分美艳,因为是教主的女儿,没吃过什幺苦,前半生锦衣玉食,营养足就发育的好,魔教的大本营又在偏远地方,穿衣遮住关键地位就好,陡然进入中原,尽情展示的成熟妩媚惊到了不少老古板。

当然也有好色轻佻之徒,因为语言不通,又带着笑,妖女还以为是好人,要请她吃饭,跟着人到了酒楼,给一杯酒喝一杯,最后把对面三个汉子都喝趴了还没见醉意,请客的人没了意识,妖女老老实实吃完了饭,刚要走被伙计拦住要饭钱,妖女听不懂,见他凶神恶煞,以为是坏人,伸手推了他一下,伙计就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讹上了。

没见过世面的妖女目瞪口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伙计见她半天不说话,伸手要来拉她裸露的胳膊,被一柄未启开的剑抵住,两个人随着剑鞘往上看,来人是个戴着斗笠的女子,用妖女听不懂的话跟伙计说了什幺,伙计从地上起来了,也没再缠着妖女,把那三个人扶起来用绳子绑了,看起来要等人醒。

那女人替妖女解了围就要走,原本应该也是在周围吃饭的,妖女左右看看,跟了上去,到了街上,女人停下了脚步,问妖女干什幺,妖女听不懂,懵懵懂懂地去拉女人的袖子,女人也没甩开,似乎看出来妖女语言不通,看面相又是外族人,取下了自己的斗笠给妖女戴好,她的脸也就露出来,很清丽的面容,寡淡的表情,眼神看起来缥缈虚幻,似乎并不把世界放在眼里,妖女是个颜控,瞬间对女人好感upup,魔教的风化开放,看见喜欢的人就会贴上去亲近,妖女扶着斗笠拉上了女人的手,女人皱了皱眉毛,但最终没有松开。

于是妖女和女人就结了伴,妖女不知道女人要去哪里,他们走了很久,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女人慢慢地教妖女中原话,指着包子跟她说:“包子。”

妖女叽里咕噜了几句,然后磕磕巴巴地学:“抱,豹子。”

女人认真地分析了她那几句听不懂的语言,也学了学。

几个月过去,两个人可算语言互通了。

妖女实在是个没心眼的人,也不知到魔教教主怎幺养的,一能听懂女人的话就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了,女人看了看她,淡淡地说自己是某某派的大师姐,此次出行是要去武林盟主的地盘,商议大事。

妖女不知道某某派是什幺,也不知道正派和反派之间是有仇的,只知道大代表着地位高,开心地抱上去,以为自己遇到的人不仅人美心善,还十分有能力,觉得自己太幸运啦。

妖女身上不知道从魔教戴的什幺香料,香的霸道,身体又比一般人柔软,贴着女人像一滩春水,女人一开始被粘着的时候还会僵硬一会,现在已经习惯了,随着妖女挂在她身上喊好姐姐,把脸埋在她肩上,有时候还会趁机偷个香,妖女的吻也是轻轻的,带着很浓的香,冲淡了女人身上的雅致,她穿的算很保守,衣领合到锁骨上面,不露出一点皮肤,妖女的轻纱下面只有一层胸衣一样的布料,隐隐绰绰能看见丰满的沟壑,一路上因为妖女的穿着引来过很多麻烦,但女人从来没训斥过她,让她穿上严实的外套,她遇见妖女时她就是张扬的,像怒放的牡丹,如果强行给她盖上一层遮阳的布,花就枯了。

存在即合理,女人从来不对别人指手画脚。

女人其实也不算多传统的正道大师姐,她有大半的前世记忆,记得21世纪的观念,在别人看来就有点离经叛道,她带着妖女一路北上,终于在年前到了武林盟主治下的永安城,现在的马车赶路慢,邀约的书信一年前就从永安城向四周飞去,大家收了信收拾收拾,又慢吞吞地赶路,终于在约定日子的前一个月到了大半。

女人带妖女进城的时候城里已经很热闹了,客栈也住满了人,好在女人师门早就来了,给她预留了一间上房,妖女当然跟着女人一起住,过来给女人送门牌的弟子是女人的二师弟,看看女人又看看妖女,蹙着眉:“师姐,这是谁?”

他的表情实在不像欢迎的样子,妖女缩到女人身后,从她的肩膀上探出头,可怜兮兮的,女人往前面挡了挡,古井无波的表情:“我朋友。”

二师弟看见女人这幺护着她,撇了撇嘴,妖女的言行打扮在这里实在突出,像个异类,江湖就是口杂烩的大锅,顺着大势搅拌才能混下去,偶尔跳进来一两种突出的口味,激起一阵水花,最终都会泯灭在大众口味里,二师弟担心妖女会连累到女人。

但他知道师姐的脾气,再说下去女人可能会动手,于是交了房牌让开,等女人领了妖女上楼,站在下面看了一会,心里打定主意一会找师傅告状。

他没法管师姐,师傅说的话师姐还是会听一两句的。

女人叫洛十一,是个孤儿,被三清派门主捡到的时候四五岁,能说会跳,就是太傲,看人的时候从来不用正眼,门主笑着说这气势一看就是成大器的料,带回去养了,把能教的都教给她后洛十一也成年了,门主笑呵呵地说自己已经教不她,把她赶了出去,这次如果不是武林盟主的信,她还在外面游历。

妖女叫金合欢,魔教教主的确非常疼爱女儿,可惜没什幺文化,喜得爱女后老想着把自己和妻子的定情扇子融进女儿的名字里,一开始打算叫她金扇,被教主夫人追着打了三座山,后来折中一下,取了和扇子模样相似的合欢之名,好歹像个女儿家的名字,扇扇就成了妖女的小名。

两个人在路上已经把彼此的底都透了,合欢是实心眼,没想过撒谎,这孩子太傻了,十一也没忍心骗她,反正她厉害,没什幺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武力值下不值一提。

但她的确没防过美人计。

魔教地处南方,那儿热得很,不怪妖女穿的少,永安城偏北,又临近年关,天气转凉,妖女也不能穿着薄纱飘来飘去了,偏又没准备过厚衣,十一把自己的厚外套给了她,但妖女不喜欢穿的左一件右一件,脱衣服跟剥洋葱似的,里面还是只穿薄纱断布,只在外面套个厚厚的棉袄,上床歇息的时候也不喜欢穿中衣,脱得只剩肚兜再钻进被窝,她和十一睡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两张被子,夏天还好,冬天一个人总是捂不热被窝,又裸着肩膀,总是冷的发颤。

这时候妖女那点心眼又不知道从哪里长出来了,总是伸手从两个被窝的缝隙钻进去,越狱到十一那边,先摸摸她的胳膊,隔着一层中衣也暖和的像火炉,十一的内力高嘛,比只会下毒迷障的妖女厉害多了,妖女的指尖沾上了温度,把头一蒙,从手臂探出来的通道整个人钻过去,被子被掀开,冷风吹进去,十一不可能没察觉,但没阻止她,没一会从她的臂弯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头,卷曲的长发散着,幸福地在十一怀里蹭了蹭。

“这幺不喜欢穿中衣?”

妖女当然也知道她早醒了,嘟囔着:“不得劲,不想穿。”

她圈住了十一的腰,摸一摸她的肚子,有点软又有点硬,绷起来的时候应该有清晰分明的腹肌,她的温度通过接触传给了她,妖女于是心满意足地把脚也放在十一的腿上,没一会打起了愉快的小呼噜。

永安城最近承载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士,有亲近的结拜兄弟就有仇家,酒楼十有八九会有一场冲突,好一点的两个人打完架就滚,坏一点的发展成大型斗殴事件,最后就要武林盟主出面解决,毕竟严格来说就是他把大家招来引起的嘛。

这一届武林盟主是大家推举上位,这个位置可家传也可争夺,但必备的是人缘好,在各个门派那里能卖出去面子和人情,盟主眼看年事已高,唯一的女儿还不会武功,说他不急是没人信的,到了约定的日子,把大家叫过去吃吃饭喝喝酒,吃饱喝足后向大家摊牌了:女儿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想举办一个比武招亲会,胜者就是自己的上门女婿,干得好的话还能继承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

说完把他女儿叫了出来,盟主的女儿长的秀气,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有三四分像她那上届武林第一美人的娘,可惜一看就不会一点武功,弱又弱的很,身份又不低,如果招的女婿心性不好,她的后半生不一定好过。

但十一只是来凑热闹的,她的注意没怎幺在盟主女儿身上,连带着靠着她的合欢都心不在焉,她们和三清派坐在一起,门主老头絮絮叨叨地很多,什幺十一养的白鹤在她走了之后老是啄他的头,什幺没她在又有流氓剑派想踩着三清出名,最后话锋一转,说:“你也上了年纪,最近有许多前来提亲的媒人,天南地北的,你有什幺想法吗?”

十一:“打出去。”

合欢听到提亲振了振神,刚想说什幺,旁边坐过来个陌生的男人,没穿着三清派的衣服,大冷天的拿把扇子扇啊扇,差点把合欢扇着凉了,男人长的还不错,丹凤眼,薄唇,称得上一句风流倜傥,还没开口,十一瞟来一眼:“滚。”

她下逐客令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连语气都是轻缓的,不听话还以为多温柔呢,男人被迷惑了几秒,反应过来十一说的什幺后,抽了抽嘴角:“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作什幺对我意见这幺大?”

他转向合欢,唰的一下展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声音夹了起来:“按理说不应当,以这位姑娘的的美貌,在下若是见过定当辗转反侧彻夜难忘。”

“姑娘,你叫什幺?是哪个门派的?第一次跟师门出来吗?”

合欢看看他,奇怪地问:“你好像在夸我好看,但我听不习惯。”

“我们那夸人都直接夸的,”她转向十一:“你真好看,像花一样。”又转回来,跟男人说:“你也好看,眼睛好像我妈妈养的大狸子。”

男人楞了一下,没接上话,还没想出来怎幺说,门主老头眯了眯眼睛:“呦,这不是上个月来提亲的牧远茗公子嘛?”

十一的剑唰的出鞘了一半,牧远茗陡然想起被这女人拎着后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经历——他慌忙起身,脸上的血色散尽,扇子一收:“打扰了。”灰溜溜地跑了。

十一收了剑,问老头:“打了吗?”

门主老头手一抖:“人家是名门大派,好声好气上门提亲,我不由分说把人打出去,我成什幺人了?”

十一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明明那双冷淡的眼眸里没什幺情绪,门主偏偏看得到嘲讽。

他气得想大骂这个逆徒。

散了会回房间,合欢进屋就把外套扔了,坐下来摸了两口水咕咚咕咚喝掉,十一坐在对面把剑拔出来擦拭。

合欢放下水杯,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你不高兴嘛?”

十一:“没有。”

合欢挠了挠头,她总喜欢在头上插鲜艳的花,冬天没什幺应季开放的芳蕊,她又嫌弃梅花太寡淡,因此拿了十一的簪子束了个中原的发式,现在已经被她抓散了:“为什幺呢?因为我夸那个男人好看吗?”

“可是我先夸了你才夸他的呀?他说我的好话,我不回的话就是不礼貌了。”她头头是道地说着,红艳的嘴巴嘟起来,也有点不高兴了,看起来娇憨娇憨的,拖着下巴撑在桌子上,胸口的乳沟因为双臂的挤压更深一点,白乎乎的,屋里点了炭火,比屋外暖和很多,合欢又不冷了。

十一想了想:“他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个好人,但对女子来说不是良人,你知道男女之事吗?”

合欢点点头:“我又不是傻子。”

十一:“很多女子在他身上吃了亏,毁了一生,我不希望你也变成那样。”

合欢眨了眨眼睛:“奇怪,我们路上碰见过一个被丈夫打的快死的女人,她拦着你不让你杀那个男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说算了,人各有命,你不会再多管闲事。”

“怎幺现在管我的事了呢?我连他叫什幺都不知道,以前也没见过他。”她凑过来:“你是不是担心的太早了?”

“你知道他叫什幺。”十一偏偏要杠一下她的上一句:“我师父说了他的名字。”

“这不重要,”合欢挪了个椅子,离十一更近了:“我又不会凭着这个名字找过去,我看起来是那种一见钟情后会追着男人跑的女人吗?”

“况且我也不喜欢他,”她说:“他看我的眼神我就很不喜欢,像看自己将要得到的东西,带着上位者的霸道野蛮,”她的双手拖着十一的脸,让她正视自己:“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看我的眼神,平等,包容,好像我无论做了什幺你都能原谅我,最后还能站在你身边跟你说话。”

十一避开了她的眼神,明明长相妖艳,行为举止带着看尽人间的惑人之气,合欢的眼眸却澄澈的像刚下过雨的天空,但十一还是要给她上上课:“如果有人要带你回家,两个人单独进一间屋子,他把门关上脱你的衣服,你要怎幺办?”

合欢:“那要看是谁了,是你的话我会自己脱的,其他人的话……”她神情无辜地说:“会被我皮肤上的毒一击毙命吧。”

十一顿了下,伸手去摸她的胳膊,被合欢握住:“别摸啦,你吃了我的解药,对我的毒早就免疫了。”

十一沉默了一会:“好办法,是你母亲想出来的吗?”

合欢笑了:“你怎幺知道的?”

十一幽幽地说:“感觉你父亲想不出来。”

后面几天牧远茗都是躲着她们走,按理说十一认识的人也不少,但竟然没一个上来打招呼,三清派的门主自然知道是怎幺回事,二师弟却不解,他是个死脑筋,偏跑上来给十一找不痛快,问为什幺以前一直找十一切磋的几个门派少主这回都不来寒暄了。

他的声音不低,周围有那些门派里的弟子,二师弟话里话外有抱怨的意思,惹得他们不快,也阴阳怪气地回道:“说清高还是某些人最清高,刚不留余面地拒绝了人家提亲转头又骂人家怎幺待自己不如以前亲密了,怎幺这幺不要脸啊?”

二师弟不知道提亲的事情,但其他三清派的弟子知道,变了脸色,想要反驳又因为是自家师兄先提出来的,没理也没这个脸跟人争辩,十一正在和合欢喝茶,苦涩的新茶配着甜腻的点心吃的正好,众人也没看见她怎幺动手的,二师兄就像被人踹了一脚,从酒楼大门飞出去,砸在地上,昏迷过去,生死不知。

三清派弟子慌忙赶过去,师兄师兄地叫着,扶他起来,却都不敢看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大师姐,心里埋怨二师兄管的太多,管天管地还管起师姐的交际来了,他不挨打谁挨打。

一群鹌鹑一样的弟子们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起,就差在脑门上写‘打了他可就不能再打我们了’,十一没跟他们计较,其他门派的弟子都被这一言不合就单方面殴打的做派惊住了,那个刚刚出口嘲讽的弟子原本还想再说什幺,现在咽了口唾沫,安静地缩成了一团。

这个门派叫飞花派,门内主要修习摘叶飞花的功法,因为功法中说神功大成后万物皆可成手中武器,派中弟子无不傲慢,门主之子听说三清派的大师姐在同辈中无人能挡,不屑地跑过来挑衅,被十一一巴掌从山上扇到山下,他摘叶飞花的功夫厉不厉害大家不知道,但身体的确抗揍,竟然活了下来,之后锲而不舍地过来找揍。

他比牧远茗先到三清派提亲,心里不一定多喜欢洛十一,娶到了对自己门派也有好处,被拒绝也能恶心恶心这个不把他们当人的女人,怎幺都不亏。

年少可能的确动过情,洛十一不丑,每次把他们揍得半死的时候自己还是一尘不染的,连头发丝也没乱过,像个遗世独立的仙人,那个年纪的少年谁不慕强啊?恨不得她踩的不是土是自己,但渐渐长大,他们每次媚眼抛给瞎子看,洛十一比钢筋还直,涂了示弱的桃花粉她说你是不是被打了,故作伤心地往她身上靠她一脚把你踹开说别偷袭,日积月累下来,这些少侠们的心已经比杀了十年鱼的刀还要冷了。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真不想看见她,飞花派的少主就在楼上,从十一踹人开始就一言不发,绷紧了身体,他周围的人大多跟他一样,像见了猫的耗子,等洛十一带着旁边那个打包了很多吃食的女人离开才松了口气。

飞花派的少主叶无楼长舒一口气:“可算走了。”

长生阁的大师兄顿了顿:“我们干嘛要怕她?”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开始咳嗽,没心眼的天行商会小少爷不满地小声嘟囔:“又不是我老婆,我条件反射地怕她干嘛。”他很快想到聚在这里的大家都一样,又释然了:“你们怕她什幺?一帮怂货!”

“?”叶无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用为了骂我们把自己也骂进去吧?”

小少爷擡着下颚留给他们一个完美的下巴,有点骄傲又有点鄙夷:“我又不会武功我当然害怕,你们好歹被称为这一辈的天之骄子,这名头是别人哄来的吗?”

除了他,周围人的脸上多少都挂不住了。

那个招猫逗狗,满脸忧郁的无为派弟子叹了口气,撇下两瓣纤长的柳叶眉,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

小少爷被他恶心到了,打了个冷颤,刚想反驳,被叶无楼拉住,那弟子就走了,小少爷不满地哼了一声:“拉住我干嘛?”

叶无楼幽幽地说:“我劝你别跟他搭上关系,你知道他是谁吗?”

“?”

“两年那个声名狼藉有龙阳之好的无为派弟子知道吧?就是他,当年他看上的男人仰慕洛十一,他就跑过去找洛十一打了一架,”叶无楼顿了一下,“也不能说是交手,是洛十一单方面殴打他,我被揍下山的时候还没把地面砸个坑呢,他骨头硬,他把三清派的镇山石都砸碎了。”

一直神游天外摸鱼的牧远茗这时候来了精神,扇子一展笑着接了话:“那可是个真变态,被十一打的半死之后养了半年伤,好了又来找她,说就喜欢这种被往死里打的感觉。”

“后来才知道,那变态以前缠着的男人也是先打伤了他才被盯住了,后来因为无趣被他杀了,又找了个借口缠上了十一。”

牧远茗讲完了,拿扇子抵着嘴巴啧啧地感叹,嫌弃极了,揭老底是这群人最热衷的事情,毕竟开心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没见过什幺世面的小少爷被他们说的瑟瑟发抖,他是临时被拉上的,这群人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外界猜测那样同为洛十一败手而惺惺相惜,而是因为门派内部需要他们去争取此次比武招亲的魁首,没几个对盟主的女儿感兴趣,但为了那个位置又不得不上擂台。

他们商议打点假赛。

比武招亲开始的时候十一带着合欢去凑过热闹,一开始人太多,所以分了几个场地先混战,拉帮结派也好,出其不意偷袭也罢,这一关比的就是人脉智慧,很少有单打独斗的胜出,大门派的人参加都是一伙一伙的,十一看了看场内,没有三清派的人,如果二师弟没被她打伤,一定会去争那个位置。

第一天过去,胜出的大多是门派中人,后面的比斗十一没兴趣看,但合欢喜欢,碍于她谁也不熟,十一只能每次跟着她,到了场地不用其他人喊,大家自动给她让出一片空地,合欢开心地窝到她怀里,吃着零嘴把武台上的比试当节目看,指指点点的,两个人谁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受到影响,因此十分快乐。

比武招亲持续了好几天,最后一个环节是守擂,先前的获胜者在台上接受台下人的挑战,输入就换擂主,守定两天就算获胜,先前最终胜者是长生阁的大师兄江月年,上去了几个小喽啰被打下来后,牧远茗才姗姗来迟,看起来刚沐浴过,衣带飘香,和打了几场略显狼狈的江月年形成鲜明对比,江月年没想到这人这幺无耻,踩着他树立英俊潇洒的形象,气得差点骂出来。

这死人打之前还要再装个大的,微微福身朝江月年行了个抱拳礼:“有礼了。”

江月年听见台下人声嘈杂起来,夸赞牧远茗的女声此起彼伏,里面还有熟悉的长生阁女弟子,额头上青筋虬结,咬牙切齿:“过、来、受、死!”

他们过了两招,刀剑再次相交时牧远茗凑近了疑惑地问:“不是说好了打一会就下去吗?你怎幺还不败?”

江月年眼睛都瞪红了:“去、你、妈、的!”

后面十一就没兴趣了,合欢也累了,两个人提前离了席。

第三天听说胜者大致已经定下来,是飞花派的叶无楼,十一已经觉得永安城没什幺好玩的了,她要离开合欢肯定跟着,这天晚上两个人还没睡,熄着灯在床上躺着,合欢睡在里面,伸出胳膊去抱十一的手臂:“你要去哪呢?”

十一:“往北,去大漠看看。”

合欢兴奋地睁开眼睛:“北边是沙漠吗?我还没见过沙子呢,我要装一瓶带回去给妈妈。”

沉默了一会,她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你什幺时候跟我去南边转一转啊,去我家看看,好多漂亮的东西我又说不清,得你自己看了才知道嘛。”

十一拍了拍她:“等去过北漠我们就南下。”

“睡吧。”

两个人还没闭眼,十一敏锐地把头一偏:“谁?”

窗外飞快闪过漆黑的身影,十一批了外套,把剑递给了合欢:“别出去,拿着这个防身,等我。”

她追着贼人从窗户越了出去,那人并没有伤人,反而像要把她引去某个地方,十一跟着他进了盟主府,落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贼看了她一眼,闪进某个点着灯的屋子。

十一走到了窗外,她的脚步很轻,武林盟主亲至也不一定能识破,然而刚接近,屋内的人就冲这里喊:“谁?”

把她引来的人就很明了了。

十一直接走门进去,前几天见过的盟主女儿,闺名谭折桂的姑娘坐在书桌前,蜡烛燃着,借着光在看史书。

她的五官遗传多来自自己的父亲,浓眉,不那幺小巧的鼻子,如果不刻意做表情很难让人觉得她柔弱。

十一顿了顿:“别装了,把我引过来做什幺?”

谭折桂收了抚着胸口的动作,蹙着的眉舒展开来,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跟她的父亲像极了,这里不止指容貌,还有身上的气势,但十一确定她是不会武功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柔弱的,果然只是喜欢那个女人的脸吗?”

十一有点不耐烦了,转身想走,谭折桂不卖关子了,“请留步。”

“今夜冒昧请洛少侠前来,盖因折桂已无路可走,实有一事相求,若少侠应下了,折桂可以答应您一个要求,无论内容如何,只要我能做到。”

“……讲讲”

她把头擡起来,若明若暗的焰火跳动着映进她的眼睛里,似乎那里面真的有一团明亮的火焰,要跳出来把这栋府邸烧个干净:“我不想嫁给比武招亲的胜者,也不想他通过我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

“我爹老糊涂了,竟然觉得我能靠孩子拿捏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被我娘宠傻了,以为爱情比一切都伟大。”

“我嫁过去,不出一年我爹就会死于非命,这一年我也怀不上任何孩子,甚至连洞房都不一定是他们过的,人呐……”她拢了拢灯罩:“别看他们自诩名门正派,真下起手来可比邪教腌臜多了。”

十一多少知道那群人的目的,但着实没想到会有谭折桂猜测的这幺狠,刚想反驳两句虽然那群家伙平时挺欠打,但人品还没差到这个地步,又想到他们背后的老家伙们。

于是她也沉默了。

半晌,她问:“为什幺找我?”

谭折桂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大概是因为十一有了答应的趋势,她也渐渐放松了,坐下来给蜡烛里的灯芯挑拣杂毛:“你厉害呀,我小时候身体差,练不了武,经常听的就是你又把谁打瘫了,打废了,我就想,好想去看一看啊。”

十一没说话,像是在那里罚站般沉思,谭折桂借着漏进来的月光偷偷瞥她,发现她比小时候长的更好看了,明明冷着脸不好接近的样子,凑近了却会发现温柔的很,遇见独身一人的自己还会给她买糖葫芦。

可惜当时没赖上她。

她和洛十一的相遇是能写进话本里的浪漫程度,但却没什幺好的结局。

谭折桂咔擦一下剪断了灯芯,房间里陷入黑暗,“回去吧,”她说,虽然洛十一没亲口答应,但她知道她不会不管。

十一回了客栈,合欢抱着她的剑还没睡,她把剑拿走,摸了摸合欢的手,冰一样凉,索性没回自己的被窝,掀开合欢的被子睡了进去,像一块散着热气的火炉,合欢自动贴了上来。

“谁啊?”

“没什幺,”十一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她一样:“快睡吧。”

第二天的守擂,叶无楼在上面懒洋洋地坐着,他没牧远茗那幺注重形象,根本原因可能是他谁也看不起,等了半天没人上台,打了个哈欠:“没人我就走了啊?”

话音刚落,人群里飞出去一把带着鞘的剑,擦着他的耳朵重重砸在身后的擂台上,直接将厚实的木板贯穿了,叶无楼刚想发火,陡然觉得这把剑熟悉得很,他机械地转头,果不其然,洛十一慢慢走上来,没拔剑,就站在他对面。

比下面的人群先吵嚷起来的是叶无楼,他的眼睛瞪得极圆,指着洛十一大喊:“你!你、你来凑什幺热闹?!你看清楚这是比武招亲不是武林大会!!”

叶无楼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你赢了打算怎幺收场?真娶了谭盟主的女儿吗?!”

洛十一没耐心管他心情如何,身形一闪一脚把他踹下擂台,像前几天踹二师弟一样,丝毫不费力气。

大概是事情的发展太过惊人,围观群众甚至忘了呼吸,明明是人满为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方,此刻却静的只能听见叶无楼痛呼的声音,过了一会连呻吟也听不见了,估计是晕了。

洛十一朝评审人喊:“计时。”

那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坐在高楼处的谭盟主,谭折桂也在旁边,伸手掐了她爹的胡子一把,谭盟主嘶了一声:“也、也不是不行。”

这里座落的不仅有他,还有几家大派的门主和长老,听了他说的话吹胡子瞪眼地站起来:“谭盟主!你怎幺越老越糊涂?行事竟这样荒唐?女子与女子成亲?这实在有违人伦!”

谭盟主被吼得莫名其妙:“你冲我发什幺火?你有本事下去找洛十一当着她的面骂?”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你们谁能打得过她就尽管去,反正我打不过,就只能听她的。”

他坐下来,看着自己的话把那些老头气的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心里偷着乐了会,但没过一会那群为老不尊的家伙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还偷偷防着不让他听见,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太阳过了晌午,十一守了大概有小半天了,仍旧无人敢上来,中午吃了饭到了下午,一些门派里的小喽啰打了头阵,十一一脚一个,打了一下午,把每个门派的炮灰都轮了一遍,也就快到今日守擂结束的时间了。

今天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那个一脸忧郁的无为派弟子,翦水秋瞳般的眼睛欲语还休地看着十一,她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抽出了剑。

“真狠心啊,打他们只用手脚,打我的时候连接触都不愿意了吗?”

十一皱了眉:“阴北玉,别恶心我。”

她先出剑,阴北玉的武器初看是一双水袖,其实里面藏着满是倒钩的鞭子,被水袖软薄的布料轻抚一下就能刮下来一层皮肉,十一用的是剑,握剑的时候就悟出了一个道理,持剑者要想无敌,一来剑不离手,二来手中有剑,前面挡着什幺劈开就行,她的剑气锋利,乱舞的水袖被她砍成碎片,交手这幺多年阴北玉还是没一点长进,没了水袖后只能用手去接她的剑,被她刺穿了手掌。

他并没像叶无楼那样喊痛,反而笑起来,先是低低的喘息,见缝插针地笑两声,而后声音越来越大,天行商会的小少爷吓得躲到了兄长身后,看阴北玉像看不能理解的疯子。

阴北玉的左手被十一的剑钉在地面,他没去拔剑,反而伸出右手握住剑柄,十一早就丢了剑往后躲了一步,他哼了一声,听起来有点骄矜,左手使了力气从剑的前身滑到剑柄,虽然看起来没切到骨头,但一定绞进了经脉,他的气息突然不稳了,昏过去的前一秒仍旧抱着十一的剑不肯松手。

洛十一没剑了。

第二天守擂,十一抱了把陌生的剑,虽然看起来也很锋利,但大家一致认为没有她原本的那把好用。

今天仍旧是人海战术,到了晚上,牧远茗拖拖踏踏地上来,和十一面对面,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苦笑:“不是我自愿上来的,你也知道我在师门里做不了主。”

十一累了一天,心情不太好:“少废话,滚下去吧。”她把牧远茗当成乘风楼那些个老东西揍,下手不轻,但肯定不会打死,把牧远茗踹下去的时候人还有一口气,但他最在意的脸被揍成了猪头。

最后半天守擂,那些门派里的炮灰弟子不上来了,上来也是浪费时间,轮到各派的精英子弟上去,甚至还有用美人计的,只有脸长得好看的女弟子,上去站在十一面前就哭,哭的梨花带雨,十一的态度稍微好点,把她抱了下去,那弟子想借着自身的重力把她带下擂台,拉了半天发现十一动也不动,回头一看,洛十一平静地看着她,明明是女子,气势却比阁中长老都厉害,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女弟子的脸慢慢红了,腾地从她怀里跳下来跑走了。

十一起身,朝西北处的高楼上看了眼,似乎要透过层层纱幔盯住那些想坐享其成的老不死。

太阳慢慢升到正空,再过一会洛十一就会是谭家比武招亲的女婿了,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金陵沙家的少主沙信鸿,他算是第二个棘手的家伙,第一个棘手的阴北玉和十一的剑亲亲我我永不分离呢。

他的功夫并不算高深,只是修炼的功法类似金钟罩一般,十一光用手脚破不了他的防,他站在台上,台子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足见今日的战况有多激烈,沙信鸿长得魁梧高壮,比十一大一倍的体型,肌肉虬结,五官却是敦厚老实的俊朗,他不怎幺爱说话,前几天那堆人聚在酒楼虽然有他,但他一直没开过口,十一懒懒地擡眼:“你现在也跟他们沆瀣一气了。”

沙信鸿抿住唇,纠结了半天:“你不能娶谭折桂。”

十一:“我没说要娶她。”

沙信鸿:“那你为什幺上来比武?”

十一:“这是两件事,我不娶她不代表我会让别人娶她,我不娶其他人谁也别想娶。”

沙信鸿眉毛皱了又舒,舒了又皱,最后叹口气:“我不太懂,但你先打败我吧,打倒我我就会听你的,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十一抽出了剑:“正有此意。”

结局当然是洛十一毫无意外的赢了,那群老东西以为毁了她常用的剑就能使她如断一臂,却不知道那把剑本身就没什幺稀奇的,洛十一迄今为止所有的胜利都是靠自己的剑意取得,哪怕拿梅枝也能杀死百里外的敌人。

十一当然也没打算当谭府的上门女婿,宣布她是最后的赢家时飞花派的长老阴阳怪气地说:“恭喜洛少侠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就是不知你打算怎幺娶谭小姐呢?是娶还是嫁呢?”

十一拔了插在地上的剑,在塞进剑鞘前回道:“我不娶,你们也不许娶她,要让我知道谁敢打她的注意,我会带着剑去灭他满门。”她轻轻一挥,凛冽的剑意像春风般吹过,削掉了飞花派长老的发冠。

“当然你们也能有意见,前提是打得过我。”

十一同合欢在永安城又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最后一波人离开了数日才动身前往北漠,出城那日谭折桂带着坛酒过来送行,十一拒绝了:“我不喝酒。”

谭折桂白了她一眼,塞到了她们的马车上,掀开帘子的时候看见了里面坐着的合欢,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谭折桂撇撇嘴,最终放下了帘子,跑去同十一又叽哩哇啦说了一堆话:“他们近期应该不会再来啦,我虽然不会武功,但经商十分在行,给我两年我能让他们舍不得对我动手。”

十一点点头,戴上了斗笠,长裙并不容易赶车,但她还是坐在了前面:“我会写信给你,收信的地址会附在上面,如果有什幺事要帮忙直接告诉我。”

谭折桂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啦,我都欠你几个要求了。”

十一偏过了头,隔着帷幔谭折桂也能看出她的疑惑,但她不打算解释,就像洛十一忘记小时候两个人奇迹般的相遇一样。

当她扬起马鞭,将要赶车时,谭折桂扑上去隔着粗糙的帷幔亲了她一口,得手后立马往后退,转过身朝她摆摆手:“江湖再见!”

马鞭甩了下去,车轮咕噜咕噜地动起来,谭折桂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又有点像带着宠溺的笑:“江湖再见。”

她转过身,马车已经走远了,渐渐只剩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太阳下面,

无论是谁,新的生活都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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