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市的风中都染了诗情的味道,稍显破旧的小巷还有老爷爷背着背篓叫卖小糖人,夜色驱逐黄昏,静谧悄然在鸟叫声中睁开了眼。
一个名叫梅落的茶馆此刻正有一位将发髻用钗子盘住的女人,她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撑着头往外望。
“悦姐,来客了。”张甜还是那副看到有人进来就兴高采烈的样子。
舒悦倒是叹了气。
谁啊。
收摊了还来。
但张甜泡茶的技术实在令人捉急,还是得她亲自上场,她只好起了身,连头也未擡。
“喝什幺?”
来人并未因为她的冷淡将兴致浇灭,声音还是像刚升起的朝阳。
“有什幺?”
这骨子清爽倒不像过路的旅人该有的精气神,这让舒悦擡了眸子。
面前的人手里还拿着单反,瓜子脸将本就精致立体的五官衬得更加傲然,特别是那一抹在薄唇上艳丽的红色,让整个人弥漫着一股与甘甜声线不相符的妖气。
舒悦移开了眼神,将布做的单子放在点单桌上,“就这几样,但我们要关门了,尽快。”
她的不耐烦也是有原因的。
本就是打着体验生活的目的来的,想着收集一点人生百态试着写个本子,但她在丽水开的这一家茶馆,平时人没多少就算了,真有人进来也是像把茶当水一般草草喝了了事。
糟蹋了茶,也糟蹋了舒悦开店的初衷。
不过丽水的风景确实美得够能抚平内心,她每天就在店里坐着,到了晚间就出去逛一逛,虽未契合当初来丽水的目的,但远离都市生活和行业竞争还是让她得到平静。
舒悦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将抽屉打开,“我们这儿也能泡茶,你要是赶时间也……”
“不,”张黎摆了手,“不赶时间。”
她又指了指旁边像四合院一样的民宿,“我就在旁边。”
舒悦停住了动作,“那你……”
张黎直接点了点布单上的的一处,“武夷岩茶。”
舒悦点点头,也没必要说什幺了,这小姑娘看着二十来岁不到,正是性急的年纪,说几个字就要抢了话头去。
浑身白色的茶壶被沸腾的热水晃晃悠悠灌满,白雾升腾而起。
张甜将一个座位又收拾了一番,招呼着,“您可以先坐着等会儿。”
但张黎却紧盯着舒悦不放,头撑在桌上,“姐姐,你不能拿到座位上煮吗?反正都要拿过去。”
“也行,之前……”
之前也没多少人能有时间等着煮茶。
但这话还是没说完,张黎又一不小心打断,“那好,那就去那边坐着吧。”
舒悦有些无奈,但这小姑娘笑脸盈盈的样子还真叫人厌烦不起来,只好叫着张甜一起将东西都搬到了茶位。
天际彻底暗了下来,热气在店内有些昏黄的灯光中弥漫一阵又消散。
舒悦提着茶壶洗茶,对面的人眼神炽烈的很,她全当看不见,她偏向古典的打扮配上晃动茶杯的动作,倒真像古时候踏着时间走过来的可人儿。
张黎手机还在叮咚叮咚响,但她却沉浸于浓厚的茶香味,手指在木制桌上磨蹭几下,“姐姐,你怎幺都不说话的?”
舒悦将茶盏放下,有了一抹笑意,“之前开的口不都被你抢过去了?”
“啊?”
张黎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刚刚自己确实有些不大得体,只好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不是故意的啦。”
甘香随着白雾在店内缱绻,舒悦自认为并不算内敛的性格,但比起张黎的叽叽喳喳,她觉得自己倒显得沉默端庄了。
她是来采风的,正在国外的大学学摄影,这一次准备在丽水多呆一段时间,出一个关于丽水的作品集。
舒悦听着她的阐述,时不时点一下头,像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溜走般,那一壶茶见了底。
“你喝这幺多茶,回去睡得着吗?”舒悦在她终于准备收尾起身的时候问。
“没关系,”张黎动作利落的收好了单反,笑得灿烂,“喝姐姐泡的茶失眠一整晚都很值。”
舒悦在工作场合时也常听人悦姐悦姐的叫,别人用这个唤她是出于尊重,她不纠正也是出于尊重,但她可不大喜欢人家把她叫老。
但不知为何,这姐姐从张黎口中叫出来却让人听得欢心。
舒悦平常就歇在店内的屋子里,当时专门空出了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分给了张甜。
到了晚上,舒悦就会坐在电脑前写剧本,张甜一般不会打扰,但这时敲门声却突兀的响起。
舒悦知道是张甜,就随意应,“进来吧。”
张甜打开了微掩的门,探了半颗脑袋进去,“悦姐,傅总那边说了,《起诉》必须最晚下个月就要开机。”
舒悦习惯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必须,傅盛就是这样,所有的项目都要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知道了。”舒悦没太大波澜。
“那……今年还去巴黎吗?要去的那天应该已经开拍了。”
舒悦将身子靠在了倚背,双目的从容被飘渺替代,“要去,空几天出来。”
张甜点点头,“傅总刚刚也料到了,他还担心你会因为这事把开机日子延后,他说你如果还是要去空几天下来都行。”
“嗯。”
“还有,张制片也回信了,璐瑶姐的本子还是没过……”
舒悦敛了眸。
那本子她看过,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知道了,”舒悦直起身顿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张甜,笑着问,“你大半夜还加班?”
舒悦不喜欢天天被这些事情烦扰,更不喜欢在写剧本的时候被打扰。
张甜不好意思的笑笑,“主要是傅总说她联系不到你,没办法嘛。”
舒悦也不为难她,将眼神重新移到电脑,“行了,出去把门带上。”
关门声响起,屋里重回寂静,这屋子虽小,但装扮都复古般的朴素,月色从窗外流进来,倒把那镶着白玉的簪子照得更亮了。
那簪子就混着一旁零零散散的钗子一起被放在梳妆台,但它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被移了位置。
舒悦不会戴它,但也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将它拿在手上混着月光观赏。
就像现在,好似他当初那一句“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就重新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