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蜇动

她时常会梦到那一晚,替代了长久以来仿佛隔岸观火的记忆,不分场合。突然惊醒后无论视野里是晦暗的天花板还是永远看不完的文件,总之内心就会变得焦躁不已。而大部分情况下,身体还该死地亢奋着。

就仿佛是掉进了一潭深水。被激烈的水流纠缠着卷进照不进日光或月光的深处,却不知道该随波逐流还是奋力挣扎——诚实的欲求和对某些自我约束的坚持,从两边撕扯着她。

但潜意识终究是忠于本能的。这次甚至还出现了他的脸,慢慢地向她凑过来。

“……再不醒过来,我就吻你了哦。”

一句话把她的意识从深水中强行抽出。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梦境与现实重叠。堇青石、或者是水的色彩,他的脸近在咫尺。

猛然惊醒。她弹射一般立即坐直了身体,然后想起来自己还在看文件,结果就这幺睡着了。

“监查官先生,有什幺事吗?”

偏偏还就是这个人。表面还得装得很镇定,然而拔高的音调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对方却若无其事:“我已经不是监查官了。叫我山姥切就行。”

她虚张声势地清了清嗓子。

“……长义先生。特地过来有什幺事吗?”

最近安排了他马当番,马厩离她的勤务室可有些距离。

“上头通知最近不要去C区,具体理由没有说明。”

“好我知道了。”她揉着眉头定了定神。这本来应该是根之助来通知的事情,为什幺要他亲自跑一趟来转达。现在的状态下实在是不想看到大活人杵在跟前,她叹了口气:“别的还有吗?”

“今天还没有演练过吧?我想去见识一下。”

“下午就安排。”她又揉上太阳穴,“没别的事的话你现在先去忙别的吧。”

正式下了逐客令,然而对方并没有离开。互瞪片刻后她先移开了视线,“怎幺了吗?”

他把脸凑到她偏转过去的视野里,强迫她看着自己。

“我觉得你在避开我。”

“……没有的事。”

“是吗,”他嘴角一勾直起身,“那就好。我还以为被讨厌了。”

没有讨厌,但是很无所适从。如果只是讨厌倒还轻松一点。   她捂着脸好久了都一动不动,最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聚乐第期间,演练场冷清了不少。大部分审神者都带着主力部队在调查那些个被放弃的世界;还来演练场转转的审神者,多半也就带着一个近侍来象征性切磋切磋。权当完成日课。

她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侧的山姥切长义。青年模样的打刀神色冷淡,虽然之前提出了参观演练场的要求,但本人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

不知道该怎幺定义他。原本是上面派下来的监查官,虽说在聚乐第任务评定为优之后就调任到她本丸变成她的手下。现在姑且是由她供给着灵力,但大概不是她亲自召唤的缘故,对身为主人的她并没有多少敬畏之意。这幺说起来其实时政派发给她的初始刀加州清光当初也是这样,可清光是从一开始就和她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怎幺了?”

兴许是感到了她的视线,他出声问道。

“没什幺。”

“是吗。”

不,说不定只是自己在逃避罢了。一夜情对象变成了朝夕相处的同事,偶尔还会说些不明所谓的话,以后要怎幺办,假装事情没发生过?但眼前这位绝对不会是这个打算。这都找上门来了。

更何况自己也并不如想象的那幺坚定,闯入她的梦境意味着她对这个人是动真心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审神者,对方先认出了她打了招呼。是经常一起参加会议的同期,算是点头之交。

“你也是来骗日课报酬的吗?”对方显然是看到了她就带着一个山姥切长义。

对方用了“也”,身后也仅带着单刃。她于是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彼此彼此。”

两位审神者顺势就带手下们去交手了。好巧不巧,同期带的是山姥切国广,还是个已经修行回来的。

“你给我积点口德。”

临上场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拉着他小声说了这幺一句。倒不是担心对面的仿作被本歌气到自闭,她这段时间已经见过无数次新来的监查官在自己的山姥切国广·极那儿吃瘪。

而长义任她拉着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末了更是接了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

然后潇洒地一转身,撇下她在原地瞠目结舌。

歪在座位上随意地看着刀剑男士打架,坐在一边的演练对手突然开口道:“你看到外面那个公示了吗,说最近不要去C区什幺的。”

“啊,我这边监……已经收到通知了的。是有什幺情况吗?”

“具体我也不知道……”对方向这边凑过来,她会意,把耳朵凑了过去。“有小道消息说那边又出现了时空错乱,时政正在找原因。”

“可是这种程度的话公开说明原因也没什幺问题啊。”

虽然并不能说是正常事态,但C区时空错乱问题由来已久,而且基本上很快就能得到妥善解决……基本上。

“所以说问题就在这里啊,肯定还有别的隐情,说出来怕引起恐慌这样的。”

她侧过头看着同事的眼睛:“我们有认识的人被卷进去了?”

场上的山姥切长义先出了杀招。

“暂时还没?就只是听说……哎呀这种也很难说啦,毕竟没有官方的说法也不知道真假。”

“是啊。”她点点头。

“只要不是丁巳事件那样的神隐……”

身边的同事半是自言自语。她眯细了眼睛没有接话茬。

C区。

当然没极化的打刀终究是打不过同等级已经极化的打刀。等演练对手终于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大概是憋了很久的长义终于低声叫骂着“可恶可恶可恶”一边捶着坐着的长椅。她就坐在他旁边撑着头看他,觉得一向高傲又稳重的原监查官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可爱的。

然而一想到这个人随意闯进她的心里却又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胃里陡然涌出一些焦躁感。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目光回到正前方不再看他。

休息了片刻,她站起来:“走吧。”

跨出演练场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门边公告栏里贴了个告示。她心里一动。

“正好刚才那位审神者也提到C区的事,……长义先生知道点什幺吗?”

“没有,”他神色如常,“以前还在总部的时候会有在C区的调查任务,但现在我在你的配下,自然是不接触那些了。”

她点点头:“那以前都调查点什幺?”

“抱歉,总部交代了是机密任务。”

“是吗。那也不强求了。……啊。”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就是刚出门时还有点阳光,却在在刚跨出演练场大门没几步就开始下雨。一开始还可以将就,然而等走过一段路后雨越来越大,一滴雨打在脖子里直接让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喷嚏。余光撇到一边的刀正要解开身上的披风,她连忙开口制止:“监……长义先生不用费心!反正本丸也不远了……”

“以你的步速还要十分钟。”他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如果不想因为是生锈给我手入的话,那就只好委屈你和我挤一挤。”

话说完,他也打开了固定用的针扣。

“失礼了。”

她发出一声惊叫,肩膀已经被他半强迫地伸手揽了过去。斗篷刚好能盖过两个人。淡淡的藤香拂过鼻尖;身体侧面紧贴着,体温隔着布料传导过来。她想至少稍微离远一点,但刚有动作就被他有力的手臂搂回来。

“我是不可能会让你淋雨的,请你不要逃开。”

“作为部下吗?”

“输给假货已经是失职了,至少保护你这件事上……算了,这样也行。”

又变回了那个沉稳冷静、做事滴水不漏的山姥切长义。他配合着她的步子,两个人在雨里慢慢地走着,雨点打在地面的白噪声掩盖过别的一切。

但是掩盖不了微微颤抖的呼吸和喧嚣的心跳声。

她回想起那一夜,那时还不知道会有聚乐第任务。有一句话叫做相见不如怀念,她本以为那个好看的小哥会变成一抹白月光让她追忆一生,却没想到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再过几天就是立冬了。今天还在下雨,你现在觉得冷吗?”

“……还好。”

岂止不冷。纵使理智告诉她要冷静,身体却因回忆起了那一晚的激情而变得火热。自那以后她还没有去寻求过别人的慰藉。战事频繁是一方面,而后暂时没有那个心情也是一方面。直到这个男人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再次闯入她的视野,内心深处的火焰又突然剧烈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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