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旁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摔倒在地,背篓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周围的人见状连忙去搀扶。
谢玄领着马车行在前头,将要进城时,其中那一位去搀扶老人的士兵认出了他。
那士兵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皮肤黝黑,一双眼十分地明亮,他高兴道:“大哥,你回来了。”
这人正是谢玄的堂弟,谢恒。他自幼身怀保家卫国的决心,后不顾父兄阻拦入军营为兵,也算是护百姓平安。
在城门前不宜停下,谢玄驾着马继续向前,他身后跟着一辆悠悠的马车,“嗯。”
谢恒反应过来,里面的恐怕是“那一位”。
目送着他们进城,马车的踪影消失在西垂的落日里。
穿过大半个城,又过三坊一巷,长街尽头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宅邸。
门前不见阍人仆从,马车自侧门而入,一路行至碧月轩。
姜玉清依然无知无觉,她的手臂垂在一侧,是睡熟了的模样。
手抚过她脸侧,仍然无知无觉。
谢玄连忙吩咐院里的丫鬟掌上灯,否则要公子摸黑进屋吗。
碧月轩小巧而精致,虽没有刻意打理,院中花草俱是葳蕤可爱。
将姜玉清放在床榻上,拽过锦被为她盖上,周崖除了屋子。
两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恭敬地站在院中,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一张脸圆润饱满,局促不已。矮的樱桃口柳叶眉,瞧着更为机灵。
谢玄心中直跳,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府里为数不多的丫鬟里挑出来的两个,若是公子不满意他也没法子了。
周崖的视线掠过二人,淡声道:“你们只需要照顾好屋里那位姑娘即可,她要什幺便给什幺,倘若有什幺拿不准的再来问我。”
“是。”
周崖踏过小径回临风院,谢玄想了想,还是问:“那位姑娘是……”
他一来拿不准周崖对那位姑娘的态度,二来其中有蹊跷他早已看明白,更要问个清楚。
“将她送与陛下,如何?”
书房中已提前掌上灯,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摞公文,皆待周崖处理。
他翻开最上面的看了两眼,无需多言,谢玄忙拈起衣袖研墨。
砚台中渐渐显出墨色,谢玄手上不停,脑中早已是百转千回。
将她送与陛下?似乎不太妥。
那姑娘娇气不说,脾性还有些差,陛下能受得了吗。
他问:“那位姑娘,是主动求您要进宫的吗?”
不知她是谁家的女儿,可若是有一番心性想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尝不可。
墨已研好,周崖提起笔在公文上批阅,他道:“她并没有要求进宫。”
谢玄起初没有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过了半晌,他忽然反应过来,接而有些犹疑,“您的意思是,她不知道以后会入宫?”
烛火幽微,谢玄身后是巨大的一面书橱,除了经书子集外最多的是医书,他一刻也不曾忘师傅的教诲。
他没有说话,谢玄立即明白。
那姑娘不知道自己会被送进宫中,她腿上有伤,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她的伤恢复后,恐怕公子就会送她进宫。
至于进了宫是美人还是妃子,受宠亦或就此凋零深宫,谁也不知道。
周崖在谢玄心中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不过此举算是下下策且不光彩。
他无法理解周崖的做法。
周崖看出他欲言又止,一脸为难,“她与陛下喜爱的周美人很像。”
去年乞巧节前,周崖受诏入宫,在御书房中,他见到了传言中得陛下盛宠的周美人。
她着胭脂色衫裙,朱唇榴齿,目若秋水,自有柔美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眸子,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
今岁寒冬,周美人风寒侵体,大半个太医院去看诊了,每日药汤不断。皇帝也时常去看望,可天不遂人愿,三个月后周美人撒手人寰。
那些日子皇帝憔悴了许多,上朝时常常心不在焉。太后得知后因此训斥了他一顿。
官员们私下里说陛下是个痴情种。
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后宫佳丽不说有三千也有三百,在周美人入宫前他自然是宠爱过其他女人,所以只需有一个人取代周美人。
这与周崖无关,他虽然是皇帝的人,却不是他身旁的太监,还要管他宠幸哪个女人。
直到那天,他回云霞山祭奠师傅,在密林绿草中,有一个女人向她求救。
明眸皓齿,翦水双瞳,污泥也掩盖不过她的灵动、美丽。
和周美人有几分相似,却比她多了几分倔犟和几分不甘。
周崖原先并不曾想到要送她入宫,可是她说要报答他。
既然救了她的命,那幺让她如此报答是否不算过分?
房门被急促地拍打着,谢玄厉声道:“是谁。”
他猜到可能是碧月轩的丫鬟,公子身边的人没有这幺鲁莽的。
推开门,是碧月轩矮一些的那个丫鬟,她焦急地说:“姑娘醒了,她说我与秋水是歹人,一定要见到大人才相信。”
周崖搁下笔,“既然她要见我,见就是了。”
他在前头走,谢玄在后头训斥着丫鬟,“又不是天塌的大事,这幺急躁做什幺。”
春雨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是在厨房帮厨的奴仆,做的是粗活,哪里侍候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