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换药

李偃看看一旁被打开的食盒,再看看她。

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愈发难受,他擡手打掉她手里的糕点,怒声道:“不许吃!”

赵锦宁愕然,乌溜眼珠一转,呆呆地直视他,咬着下唇没说话,愣怔片刻,伸胳膊去捡滚到地上的糕点。

“不许捡!”

他咬紧牙关,蜷起腿,竭力撑起沉重僵直的身体,不顾扯动伤口的疼,再一次拍掉了她手里的糕点。

“为…什幺?”

她凝睇他纸一样惨白的脸庞,嗫嚅着开口。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使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迅速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李偃拧住眉心,吼她:“你没看见是踩脏的吗!”

她像是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着了,怯怯地点了点头,“看见了…”

他身上疼,心里又气又怒,整张脸都扭曲不堪,倒抽一口冷气,冷声道:“看见还吃?”

“我饿...”赵锦宁恬静的望着他愠怒眉眼,不晓得他为何生气,扁扁唇,轻声道:“饿了什幺都可以吃。”

她撑起双膝,两手抱住单薄臂膀,尖尖小小的下巴抵在胳膊上,歪着半张白皙清瘦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淡淡问他:“你挨过饿吗?”

绿窗月下,亮如白昼,李偃看得分明,她鬓边几缕凌乱的乌发垂下来,遮住了蒙着一层粼粼水光的漆黑眼睛。

她轻轻皱了皱鼻尖,热泪全都憋在眼眶,要掉不掉的,“你肯定没有挨过饿,饿肚子很不好受。”

一时间,李偃只觉得扎在心口的刺,不停在肉里戳来戳去,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李偃疼的没有气力去搭腔,靠着后墙奄奄喘息,阖上眼睛不再去看她。

他真的看不上她这样,痛恨的要死,恨不得立马就掐死她,省的她能左右自己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赵锦宁见他痛苦地捂着胸口,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汗珠沿着眉骨两鬓不住往下流,担忧问道:“你还好吗?”

“闭嘴!”李偃急喝一声,腹部发力,又扯动了伤口,他紧闭眼睛,嘶声抽气。

赵锦宁端量着李偃,暗自思忖,他来路不明,仔细瞧他眉眼确觉得有些眼熟,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好似认识,还是有仇的那种。

可她思前想后也记不起从哪里见过了,更不清楚怎幺得罪他了。

话又说回来,既然有仇,为何又救她?

两人之间,他身上有伤是弱势一方,她感觉自己目前不会受到伤害。

咸熙宫好不容来了个能喘气说话的活人,她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不想他现在死掉,就不能放任他不管。

赵锦宁动作轻轻地往李偃身边移了移,掀开被子去查看他的伤口,不料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月光下的清俊面庞苍白又阴郁,狭长丹凤眼里俱是森森寒意,李偃紧皱剑眉,咬牙切齿的质问她:“你又想做什幺?”

不知他使了几分力,总之捏的她骨头都疼了。

“想看看你的伤…”

赵锦宁蹙起细眉,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腕,不料他攥的更紧,仿佛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猫哭耗子,谁用你假慈悲?”

“我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她疼的脸皱成一团,挤下几滴眼泪落在了他手腕,“疼…”

“这就疼了?”李偃一把推开她,闭眼深深吸气,沉声呢喃,“你可知我有多疼…”

赵锦宁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拿起身旁小药瓶塞进他手心,“疼的话,可以攥着这个。”

李偃蓦然掀开眼皮,目光似锋利匕首,冒着冷飕飕的寒光,直直刺向她,“你是不是想死?”

他扬手要扔掉药瓶。

“你握着的是你的药,要是摔了,你的伤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她不知怎的莫名有底气,看着他发怒说狠话,一点儿都不怕,平心静气的告诉他。

李偃气的双目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扯的伤口血流涌动,他紧抿薄唇,几乎要把牙咬碎,“你...”

她全然不顾他的暴怒,指了指他洇红的腹部,“你又流血了。”

李偃竭力平复心神,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杀不了她,若是再被她气死…岂不是白白再世了。

“帮我…换药!”他闭上眼睛,支使她。

赵锦宁低头,掀起自己下裙,顺着破口,又撕下来一截布料,她解开绑在腹部的布条,洒上药粉,重新包扎好。

“擦擦吧。”

李偃睁眼,面前是她递过来的一方手帕。

他不说话,目指气使的盯着她。

赵锦宁深知野犬难驯,不给点好处怎幺行?她捏着帕子动作轻柔的给他擦额前冷汗。

他的戒心比她还重,等汗擦净,又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子,恶狠狠的告诫:“你离我远一点…”

“哦,”赵锦宁不以为意的往旁边挪了挪,拉过被子,盖住两人身体,靠着后墙阖上眼睛,“我困了,睡罢。”

月沉星淡,天边露出鱼肚白,淡青光线顺着纱屉子透进屋内,模模糊糊能看清靠墙坐着两个相依相偎的人。

李偃先醒,身体像是被巨石碾压过一般,又麻又疼,他饧着眼低头瞧见自己怀里靠着个姑娘,睡得正香。

这会儿他处在清醒与混沌当中,思绪全凭多年来的习惯操控,大掌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抱的更紧,微拢眼皮正要入梦,却猛然警醒过来。

眼神瞬间变成剑芒,一错不错的落在她毫无防备的脸上。

李偃擡起手,扼住纤细温热的颈,都不用太使劲,他就能掐断她的脖子,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冷宫。

可…真到这一步,他的手却止不住发颤,心还是绞在一起,压根不足以平息他的痛恨。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环在他胸前的胳膊动了。

雅黑的长睫颤了颤,赵锦宁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她觉得他很像她之前养的那条白犬,身上温暖,眼睛又凶又亮。

她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不过他是还不曾驯化的犬,有着随时冲上来咬她的危险。

赵锦宁扶着墙壁从他怀里出来,挪到一箭之地,解释道:“昨晚太冷,我睡着了,不知道怎幺就靠过去了。”

他黑幽幽的眸光牢牢钉在她身上,沉吟不语,忽感若单单杀了她,实在是太便宜了,此刻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解恨法子。

她能隐忍十一年四月零二十八天,让他交付真心。

他为何不能?

这辈子,他定要把她欠自己的加倍讨回来,真心和命,他都要。

等到那一天,再杀了她,让她也体会体会被心爱之人亲手杀掉的滋味。

或许就能平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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