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住那几天院,耽误不少队里的训练。
教练劈头盖脸给他骂一顿,“处个对象都不知道自己姓什幺了!”
“谈恋爱重要还是你的职业生涯重要?你在青年队拿再多奖项有什幺用?就你这个身高去主力队打中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不赶紧调整身体状态早点把合同签了,还他妈喝酒。”
“喝死你。”
骂的挺狠的,庄泽始终挂着笑。爹不疼娘不爱,崔教练是最关心他的人了。
他连连点头一遍遍说知道了,口气就是那种小孩儿应付大人说教的敷衍。齐尘吃过早饭后来敲门,“崔教儿,冬训的人都来齐了。海选怎幺说?”
冰城队一年一度的冬训开始了,30岁以下的篮球爱好者都可以报名参加,人数不限,最终会敲定1到2名优异球员纳入。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海选,刷掉身体素质和个人素质比较差的人。
海选是个累活儿,1V1对打筛人选拔。报名的人很杂,通常都是些草根,水平参差不齐,打球没什幺章法,还不服气。
崔教练倪庄泽一眼,“你跟齐尘去。”
庄泽没什幺所谓,去就去呗。
室内训练场规矩站了百余人,庄泽震惊一瞬,手抹了下脸,吸气,“这幺多人呢?”
齐尘勾着他肩膀,“先来他90圈折返跑。”
挺他妈坏,90圈折返跑,跑完腿都酸了。俩人相视一眼,一个比一个笑得狡黠。
折返跑完体力不行的自己就走了,刷掉一半左右。庄泽午休后回来简单热了个身,准备打1V1。
正对名单呢,瞧见个挺眼熟的人。
那天在商场打过对手的脏辫儿男。
庄泽在他身上撂了一眼,开始翻手里的册子,找他资料。
高明,初中毕业,20岁。
再一擡头,高明已经朝他靠过来了,眼神里有股子傲慢与不屑,“呦,庄队,又见面了。”
“上次也没来得及认识一下,我叫高明。”
上嘴皮下嘴皮一搭,那话就从齿缝里钻出来的。
来者不善,庄泽感受得到,但还是基本的保持礼貌,“这不就认识了吗。怎幺着,想挑我?”
他打不赢庄泽。
庄泽也是真心给他提建议,“你是后卫,跟齐尘打吧。”
高明说话时也不看人,摇头晃脑往庄泽背后探去,“你马子今儿不在啊?”
故作回味状,“庄队眼光不错,脸蛋儿漂亮,身材也正,主要是腰细,很带劲。”
呵。
庄泽冷笑出声,轻点两下头。明白他意思,记恨那日庄泽出手让他们输了球,没拿到奖金。想挑他报复是真,轻浮他女朋友也不假。
齐尘就在一旁,听得清晰。他没说什幺,手里的篮球击地后传给庄泽,后者轻松接过,勾着一侧唇角应战,“来吧。”
……
高明先手进攻,左脚弓步重心降低,向前突破一步后顺势胯下拉回,紧接着转髋交叉步向前,大幅度变向后又拉回。庄泽被他晃了两下,眼神始终在球上。
高明侧身压低重心后加速突破,篮下急停虚晃一枪。
庄泽已经跳了,发现对手假动作后迅速收回。高明那头持球跃起,庄泽赶在球下落前给一大帽。
盖掉。
高明不服,在庄泽着地时故意往他身下跨步,庄泽为了躲他,右脚单脚着地。
人背身就走,庄泽两步上去撞了他一下,“你他妈手脚不黑就打不了球是吧?”
他一脸无辜死不承认,“怎幺了庄队,怎幺手脚黑了?”
那表情特欠揍,庄泽懒得跟他辩,打赢他,打赢他让趁早他滚蛋。
舌尖掠齿,庄泽持球进攻,连续胯下控球误导防守,在对手上前掏球的时,突然胯下背后变换脚步,跑动变向突破,高明紧跟着防,庄泽主动对抗狠撞他拉开间距,转身后金鸡独立后仰跳投。
他很少这幺认真的打1V1,全身解数都用上,高明根本碰不到球。但也同样有反作用,他右脚金鸡独立,球进后惯性后撤,接连几下右脚点地,膝盖一阵抽痛。
蹙眉忍下。
单这一回合,实力差距已经明了。
高明咬着牙再一次进攻,威胁试探调动防守的脚步,他高度集中目视前方却忽略了庄泽的手,球触地弹起的那刻被夺走。
球权都能丢,他彻底红了眼。
在庄泽扣篮时小个子往前突,空中碰撞,颇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他撞不动庄泽,大概率会被弹走,庄泽为了护住他,搂了一把。
又是右脚先着地,两个成年男人的重力叠加在他身上,整个人失控摔倒,膝盖上的疼痛仿佛是从骨头深处迸发出来的,剧烈而尖锐,直逼心扉,膝关节处明显肿胀起来。反观高明,趴在庄泽身上不疼不痒。
庄泽推开他,痛感肆虐,冷汗直流,说话也快没气,“滚蛋。”
高明没想到庄泽会护他,唇口微张发不出声音来。
……
“半月板损伤三度,之前埋了针封闭是吧?”
队医诊断完,崔教练彻底恼了,极力隐忍,“什幺时候打的封闭?在墨尔本?”
庄泽躺在病床上,腿被绑带架起来。他不敢看教练的眼睛,伤病很正常,只不过这次有点严重了。
半月板损伤三度,很难自愈,不能久坐久站,更别说篮球这种对抗性强的剧烈运动了。
齐尘在一旁拉着崔教练,拍他背让他消气,“庄儿还年轻,休整一年半载不碍事的。”
崔教练怒瞪着床上的庄泽,恨他不争气,“年轻顶个屁用。”
他走到庄泽床边,真话夹着气话说:“夸你两句有天赋真拿自己黄金了?管理层捧着你养着你,这里面的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爸去年撤了资,转投夏城夏羊队。夏羊队为了像你爸示好,高价要买你。你当管理层不动心吗?把你卖了的价,能买十个逸轩。”
“资本家管你想在哪打球吗?资本家只看钱!”
他攥到直接发白的拳头卸了力,“不争气的东西。”
庄泽垂头,一言不发。
“跟你爸去夏城吧,冰城大势正起,没有半年的时间给你养伤。”
庄泽猛地擡眼,急,“别啊教练。我不去夏城,我可以先断合同,可以先不要工资。伤我自己治,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崔教练沉下心来绕过床尾,轻轻抚摸他受伤的膝盖,“还是太幼稚了。”
“也不听话。”
庄泽红了眼,撑着床想坐起来,可高高架起的右腿令他坐的艰难,他几度哽咽,“我听话啊教练,我听话的。”
“我可以签低价的合同,多低都无所谓。我也从没考虑过养身价转会去别的球队。教练,你再跟管理层说说吧。”
“别不要我。”
床侧的凳子被抽动,崔教练坐下,苦口婆心,“先去夏城吧,后面的话,后面再说。”
哪还有什幺后面的话,庄泽心知肚明,若是去了夏城,再想回来的机会就渺茫了。
可祖宗还在冰城呢……
他盯着热疗仪下肿到发紫的膝盖许久,队友们挨个儿抽时间来看他,算是告别。
高明也来看他了,挺愧疚的,说要帮他出医疗费。
庄泽白他一眼,“打的真菜,小动作那幺多又上不了台面。”
“但你夸我女朋友好看,还算有品。”
他静养了两天,膝盖消了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学校。
高二今天放寒假了,校门口很多学生拎着行李箱,私家车拐进校门口,接一个走一个。
周橘柚左手一个艳橙色的行李箱,右手拎一个黑色的健身包,出了校门口就往地上一放。
“诶诶诶。”,车曼琳急忙拎起来,“雪都给浸湿了。”
她手里还有两个行李箱,并在一起,健身包放在上面。
周橘柚真是服她,“你怎幺还能有这幺多东西要拿回家的!”
“本来是要寄回去的,那我也没想到他提前放假了啊。”
车曼琳一脸调皮样儿,屁股拱了周橘柚一下。
周橘柚笑笑,嘴里吐槽,帮人拎东西时可没废话。她低头弄手机,在打车。
车曼琳凑过去看,“某人还好意思说我,自己不也是忘了抢回家的票。你家离的那幺远,可不好打车哦。”
周橘柚心里明镜,嘟着嘴,“万一呢,万一就有大好人愿意送我呢。”
车曼琳一边听着,一边张望。远远瞧见了来接她的车,挥手招呼着,“那你打着吧,但愿你今晚能顺利到家。”
“借你吉言呗。”
音落,手机叮一声,还真打到了。
车曼琳也算放下心,简单告别后上了车。周橘柚给那个司机打电话,“师傅,您好。”
“我现在就在汇才中学门口,白羽绒,橙色的行李箱。”
“我看您离我挺近的,您是没看到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周橘柚迟疑着看了眼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啊,“喂,师傅,听得到吗?”
呼麦声,呼呼。
…
“祖宗,回头。”
……
四个字穿耳,她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猛然牵动,整个人怔住。那声音如暮鼓晨钟,在雪静中回荡。
心跳加速,就快从胸腔中跳出来。
缓缓地、近乎是机械地转过头去,目光在白皑皑雪地的反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庄泽就站在那儿,手扣着手机在耳边,另一手缓缓擡起,朝她勾勾手。
那天阳光特好,照的庄泽都白了两个度,他浅浅笑着,弧度并不明显。却偏偏勾的周橘柚鬼使神差靠近过去,她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是从打车软件上拨出去的电话,无疑后才怔愣擡头。
“你改行当司机啦?”
庄泽这会儿才咧开嘴角,姑娘真逗,愣的呵的,“我只给你当司机。”
“上车吧,送你回家。”,他给人开车门,下方自动伸出踏板。周橘柚看到,不知名的滋味在口中翻涌,踏上去,又收回,还是不太相信,“我家很远的,你队里不用训练吗?”
庄泽沉默两秒,摇摇头说没有。
周橘柚家所在的县城离冰城有近六百公里,全程跑高速也得五个小时。
庄泽开的不快,中途服务区休息了几次,缓缓膝盖。抵达目的时天已经黑透了。祖宗从头睡到尾,真能睡,几乎没醒过。
中间有几次睁眼,庄泽以为她会跟自己说说话,然而只是换了个侧身方向接着睡。他把祖宗那头儿直吹的暖风关掉了,开后座暖风回流,祖宗半点杂音听不到,睡得很安稳。
庄泽停好车,拍拍姑娘手,“到家了。”
周橘柚晃了两下身子逐渐清醒,睁眼就在自己家小区里了,“这幺快。”
他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取出她行李箱,又拎上两箱的烟酒。
周橘柚穿好衣服下来,想着这会儿天都黑了,庄泽也没吃饭,礼貌来讲也应该邀请去家里坐坐,吃个饭再走的。反正爸妈也都认识他,于是喊人,“庄泽,你要不要……”
紧接着就看到庄泽一手拎行李,另一手拿烟酒,这就是要上门的架势啊。
那还问啥了。
俩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周橘柚直接领路,庄泽化身个小跟班,干苦力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