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耳

“和悠……你别这样做,你现在这样会毁了很多无辜的人、好人……”周师然回忆起来那夜看到和悠杀人的那些场景,鸡皮疙瘩止不住的爬了一身。“甚至是你认识的好人,比如伯新造他们这些人,哪怕他们什幺都不知道,也一定会被视作是我的同党而被五皇女无差别的除掉,会让他们白白冤死……”

“对啊,是毁了很多人,你就应该这样想。”她说道,“很多像你、像你那位死去的朋友一样的好人,你我都认识的人。所以,我要是你,现在就已经开口说有用的话了。毕竟,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说实话,我已经马上就要说服自己倒戈五皇女了。”

良久——

周师然看向窗外,“不能在这儿。”

……

夜晚。

“来了?”黑暗之中,只能看到男人背对着她。

和悠并没有立刻上前,脚下踢到了什幺东西,当啷啷的,余光一瞥,东倒西歪的酒瓶。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说,“我没有余钱去雇佣你想的杀手什幺的。”

她的确有些防备,但还是说道,“这里……”

周师然给她的地址,是天都最下层的贫民区,比杉日区还低破。不是他这个地址,她都不知道天都还有这样破烂的地方,地图上都压根没有。要不是王府的车辇,普通车辇估计都不愿意来这儿破地方。

四周的民宅都已经人去楼空,这处宅子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了一半,什幺都没有,现在这间屋舍里,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周师然靠坐在桌子上,月光总算穿透了破败的屋顶落下来——照亮了房间里。

和悠愣了下。

这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头,四壁挂满了一张张纸,四处可见堆放着各种手稿。她大眼一看,就已经看见了不少标注着明晃晃的“禁”字的文料。

“还没满月。”

她微微皱眉。“什幺?”

“我那个朋友,不是什幺官差,也不识字,只是天都云垓码头一个倒桨。我通过幕考选拔来到天都的第一天,就被人骗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那是我全家的积蓄,最糟的是,我连身上的幕考文书都被偷了干净。我谁也不认识,也没人肯帮我,饿了好几天,更拉不下脸去乞讨,我可是来天都参加殿试的,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这要是乞讨了以后让人认出来那可怎幺办?走投无路绝望之下,我走到了那个码头。”他说,“我看着下面的云海,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就想跳下去死了干净。”

周师然拎着一瓶酒,看着面前的墙壁。“但是我太胆小了,不敢跳,正好看见一个人的钱囊扔在木箱子上……我就偷了它。”

“…………”

周师然笑了起来,“明明来了天都、坚持七天之后就可以参加殿试,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到时候万人之上,人人都得求着我这个做大官的,可就在临门一脚,连个乞丐都不愿意分半口馒头给我。为了日后‘做官’之后的脸面,我不愿当乞丐,但觉得自己偷点东西也人不知鬼不觉老天也不会计较,等我‘做官’回来一定会加倍赔给人家。”

和悠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只想起来和筹告诉过她的话。

“我被抓了。”他说,“被人差点揍死。野耳拦下了那些人,说怕闹出人命。我太绝望了,抓着他当做救命稻草。他没办法,就把我带回了家。我跟别人说我是要参加殿试日后要做大官的人,没有一个人信我,反而都把我当疯子。我便不敢跟他说,只说我来天都被人骗了,想要借他他钱买纸笔,买身衣服……买口吃的……”

周师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了,“野耳因为小时候被火烧化了一只耳朵面目有些可怕,一直没讨到婆娘,倒后来我帮他介绍了一个愿意嫁给他的。他全家被杀掉的时候,他第一个孩子还没满月。我答应过他,会帮他给他儿子办桌满月酒。但是……他儿子的尸骨,我都没找到。”

“…………”

“野耳一家也就三口人。”他说,“三条人命,从我感觉到他出事,到他所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痕迹全部被抹杀干净——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码头里再也没有人认识野耳,或者见过他。凡是和他有关系的人,不是失踪了,就是辞职回老家了。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他们。”

“………”

他摩擦着食指上的储物戒指。“像野耳这样的人,这些年,数不胜数。如果你执迷不悟,你可能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不会动杨骛兮,可能不会动你弟弟,但是你……就不一定了。”

“一个码头的倒桨,怎幺会牵扯到这种事里?”她直接问了。

周师然叹气,“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犟。”

“野耳这个人,耳朵有残,但是视力极佳,且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他说。“他那天来见我,说他看到一个奇怪的事,看到几位平时关系很不好的船舫主,跟一个人有说有笑。他之所以注意到那个人,是因为那个人穿着和我很像的官袍。我没在意,典部的官差那幺多,但后来……”

他突然告诉我,“其中一个船舫主不见了,他名下所有的船,都给了另外一个王姓船舫主。后来,那几位船舫主的船,好像也都到了那王姓船主手中。事情到这儿,我也以为最多不过是典部的官差贪赃枉法,恶意竞争。但后来江下十二郡大半遭了大灾,运送赈灾财粮,官船不够,要从民间紧急征调船舫,又以万物家船舫太贵为名拒绝了万物家,全用的是那位船舫主名下的船。我随口叫他帮我留意一下。”

他停顿了下,“事情就从那时开始不对劲起来。他要见我,我当时没在家,因为江下十二郡受灾的事,我吃住都在典部,忙地要死,他竟然找到了典部里来,差点被人给抓去大牢里。我有些生气,因为他那个寒碜样子——你能想到的。我那会……已经很久没见他了。本来吧,那会典部里人人都瞧不起我这个没背景没家世的穷书生,他还自称是我兄长。”

周师然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回忆让他的声音都变得艰难,他对着瓶嘴儿抿了一口。“呼——他是听说典部的官员也有要随船去江下赈灾而不得不来的,想让我别去。我也没理他,因为我确实也在典部随行名单上。赈灾啊——!这可是老天爷赏到我族谱上的大功劳一件,给后人几代积德的天赐功勋,为了这个机会,天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力、抢破了脑袋才从一帮二世祖手中抢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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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桨:一种码头上的工人。

大家要是想讨论剧情可以直接在评论区讨论。

看到大家说话对我帮助非常大。

但没法一一回复先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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