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檐上燕》
檐上燕,春来衔枝翅蹁跹。相思骨中嵌。
初时音尘盈弦,再遇晚誓染血,
殊得情蛊一丝牵,与君永世诀。
第一章 雏燕
春山如黛。杨玉环搬了张小桌子在檐下刺绣。
身为紫翎寨的圣女,她要为寨子人祈福。寄托了圣女心意的绣帕,能够保全寨人幸福平安。背着草药的银发青年从院门处走进来,刚好撞上杨玉环清潭般的温柔眼眸。
“阿起?”她嘴角漾着浅浅笑意,“不是今天说好去采药草?难道星儿没有带你去?”
蓝色头发的少年从他身后硬挤进半个头。
“环姐姐,阿起哥他偏要先回来见你。”
“你们跑累了吧。快点进来歇一歇。”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端来两杯清凌凌的暖茶。
被唤作阿起的俊美青年却没立刻坐下来喝茶,而是将背上的竹篓小心地放下,从里面捧出一团毛茸茸的小黑球,轻轻送到玉环跟前。
那球儿拢着翅,发出“啾啾”的叫声。
“这是只小燕,它受伤了。”
杨玉环打量着雏燕受伤的翅膀,她从阿起手中接过瑟缩的小燕团子。“我来照顾它。”
微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手掌相触,阿起连忙收回自己的手,耳朵尖上飞起了红云。
“阿起哥,你脸红了!”
弈星才不给阿起面子,阿起只能慌得摇手。
阿起是个哑巴,三年前被杨玉环从紫翎寨的溪水边救回来的。大祭司明世隐反对她将这个来历不明的汉族男人带进村子,但是抵不过杨玉环笑意盈盈的撒娇。她说,伤治好了就将他送走。
男人醒来时很茫然,张嘴发不出声音,他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杨玉环在为他疗伤时翻见了他的腰牌,腰牌上刻着「孟起」二字。于是,紫翎寨的人都唤他「阿起」。
阿起既热心又肯干活,天天闷着头,不是帮这家砍柴,就是帮那家喂猪。紫翎寨的人都欢喜他,除了大祭司明世隐。大祭司总是想杀了他。
说来也奇怪,大祭司的每一种杀人手段总不能成功。例如大祭司在阿起的饭里偷偷下了毒蛊,只等待阿起咽下后一命呜呼。阿起刚要端起碗的关头,桌子莫名抖了一下,碗滑下去摔碎了。再例如,大祭司在阿起常用的锄草工具上撒了毒粉,但是阿起偏偏那天睡了懒觉,最后拿错了工具的裴擒虎莫名其妙长了满胳膊的包,在明世隐那里治了一个星期才好。
而阿起似乎也人畜无害,遇到人都一眯眼笑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杨玉环曾就阿起的来源进行探寻,但是找到阿起的地方却全无证据。只能推断出阿起是汉人。阿起在不做事的时候老靠过来,盯着她,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地,像村头见到谁都要摇两下尾巴的小土狗。
杨玉环看着他,心里莫名叹了口气。她也知道,阿起是不能被留下的。
紫翎寨四季如春,是这混乱国度下最后一方净土,杨玉环是守护寨子的圣女,她离不开紫翎寨,紫翎寨亦需要她的庇佑。杨玉环身上藏着秘密,这个秘密重要到只有她消失寨子才会永远消亡。这个秘密也吸引着无数人来追寻。
但紫翎寨不需要外来人,他们会是祸端。
几十年来唯一的异类就是阿起。
她留下阿起的私心是因为那天,其实是他救了她。那天是个傍晚,她忘记了明世隐关于不要出寨子的叮嘱,在溪水边追逐一尾银色的游鱼,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呼啸而来的人影,等她发现时那利刃已经将要挥到她眼前,她又惊又惧地退后想回寨子去求救,却发现早已经被陌生的面孔与尖利的刀剑所包围。
他们都蒙着面,眼里溢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是阿起突然出现,他像一只凶猛却落单的野兽,没有武器却将敌人的喉咙撕咬到鲜血淋漓。蒙面人似乎也被窜出来的这个麻烦所吸引,混乱中她被推了一把,于是她跌跌撞撞向寨子口跑去。寨子口有结界蛊,只要回到寨子,这些杀手奈何不了她。只片刻,她再带着公孙离和弈星回来时,火把所到之处仅剩尸首横生。她一具具地翻看,这些人仿佛是有备而来,身上并没有什幺特殊的标记。
直到在尸体堆的最下面看见了那张苍白的脸,染上了鲜红的血,莫名狰狞。
她的心在胸腔里“咚咚”狂跳起来,他还有气。
第二章疗伤
最后阿起是被杨玉环拖回来的,弈星嫌他进过死人堆,公孙离则觉得这个外男肯定会给寨子带来祸端,两个人在确认周围没有埋伏后都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她尝试上手拽了拽,发现他比她想象地还要重,最后只能指挥蛊虫搬回来。
他身上有七八处深深的刀伤,伤口翻起的血肉和布料粘连在一起,她无奈只能用剪刀一一剪开。她给昏迷中的他敷上草药,草药辛辣,他从鼻子中发出“嗯”地一声,杨玉环还以为他醒过来了,连忙去看他的脸。没想到,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转过脸再无了动作。
就在这时,大祭司明世隐来了。他怒气冲冲地对着杨玉环质问。
“环儿,明明知道寨子的规矩,为什幺将这个男人带进来。”明世隐对杨玉环而言亦师亦父,她没有见过他生这样大的气——眉目间都带着火。
“大祭司, 是他救了我,”她抓住明世隐的衣摆,央求着。“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
明世隐愕然,“在何处会救你,你又偷偷跑到寨子外面去了?”
杨玉环告诉他来龙去脉,明世隐身体原本就不好,更是被惊地连连咳嗽。
“这就是个陷阱,”他盯着杨玉环,眼里无限阴沉。
“但是在寨子里,他也施展不出什幺,这里的结界蛊...”
明世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开口提醒。
“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秘密。”
杨玉环凄然一笑。“大祭司,你我皆知什幺长生不老都是假的。”
明世隐见不得她这样,只是收敛了怒意,摆了摆手。
“其实今日之事我早有卜算,你命中合该有这一劫,只是要记住”他在夜色里回眸,望着那守在床边的圣女,她银螺一样的发髻在月光里泛着清波,“你存在,寨子才存在。”
她每日给他疗伤,在三日后他醒来,杨玉环发现他失去了记忆,也不会说话。
一个失忆的哑巴对于寨子而言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
她第一次做主留下他,谁承想就留了三年。
杨玉环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望着眼前“叽啾”乱叫的燕子,扑扇的翅膀上缠着显目的白绷带。“好了,别动了啊。”她用葱白的手指抚着燕子的头,指尖划过燕子的羽毛,刚刚还暴躁不安的小燕顿时安静了下来,用还没长好的羽毛蹭着她,逗地她轻笑。
阿起将烧好的一叠小瓷碗推到她面前,他指了指燕子。
杨玉环明白,这是要给燕子吃饭喝水的小碗、洗澡的小盆,她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瞟到阿起手上红红的灼伤。她抓住他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复上伤又指了指碗,阿起抿着嘴,视线转移开不看她。
杨玉环哑然失笑,阿起有的时候倔犟地令她失语。
明明前几天还是烧坏了三个碗的人,害的村里的陶瓷匠都来找她告状,现在却能烧出供燕子用的小碗,难免是要吃了些苦头的。阿起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杨玉环拉着他的手,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再倔地像头驴,但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问他。
“上次古措阿叔说再也不让你用他家的瓷窑了,你是怎样让他给你再用的。”
阿起指了指屋顶,原来是上房补瓦了。古措阿叔的房顶是寨子数一数二的高,他就这幺重视这个小碗,愿意去高高的屋顶上冒险。
“可不许再做那幺危险的事情了。”她嗔怪他,他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玉环说什幺,他都会记在心里。
小燕子用上了阿起烧的碗,阿起撑着头看着它在食碗里啄谷子,又在装满沙的浴缸里打滚,眼睛微微地弯起来。他抓住杨玉环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一个笑脸。
杨玉环的心听到了,阿起在说,真好。
第三章绾花
在杨玉环的悉心照顾下,小燕子很快便好了起来。
只是她很快发现,阿起救回来的这只小燕不会飞。
或许是太早离开了成鸟的缘故,它只会歪着头在桌子上蹦跶,留下一串竹叶似的脚印。杨玉环看着心焦,用掌心轻轻推它到桌子边,眼见雏燕危危然欲坠倒,又不忍心地拢手。那小燕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情,只顾欢快地跳跃着。
阿起不知道什幺时候从身后来的,拿着狗尾巴草从杨玉环的身后逗弄小燕,狗尾巴草拂过杨玉环的脸颊,勾地她的心尖发痒。
她感到有什幺落在她的发丝上,轻轻地,带着晨露与芬芳。
阿起举来铜镜,是山上的野牡丹,娇滴滴地偎在杨玉环如雪的发丝上,她笑起来,人比花艳。阿起看呆了眼,小燕不满地在一旁跳着,杨玉环笑着将它捧在手心里,递到阿起眼前,才逼得他收回目光。
它不会飞。她比划着。阿起点点头,示意杨玉环和他走。
他们将要穿过一整个紫翎寨,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矗立在水上的吊楼,走入被绒绒青草覆盖的山崖,在那里见证这只燕子的第一次飞翔。
他悄悄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松开,于是他们跑了起来。
在很久之后,阿起仍然会想起这个下午。
他戴着蜡染的抹额,挂着繁琐的银饰,向前奔跑,手中牵着鬓边簪着红牡丹的女郎,他们走过喧闹的人群和街道,风将他们的环佩撞到叮当作响。他如山月一样清澈的眼睛望进她的眼底,她亦在雪发纷飞中回报以羞赫一笑。
阿起带着杨玉环来到了云浪崖,这里每年都会飞起很多鸟类。
他们将小燕放在悬崖边,看着它一点一点往悬崖边走去,一直走到最边缘处。
杨玉环于心不忍,想走过去组织,阿起从后面环住她,他没有说话,两具温热的身体贴在一起,只余胸膛的微微起伏。阿起身上热的可怕,杨玉环觉得自己在被一头无毛的熊拥着,她的耳畔响起克制的喘息,像是寨子上空升起的银色月亮。
就在杨玉环失神的时候,小燕从悬崖边完全地消失了。
她怔怔地向前方伸出手,一道黑色的身影却从悬崖下方升腾而起,是伤治愈的小燕,她仔细看去,下方还有两只体型更大的燕子在盘桓,像是要护着它。
小燕找到家了。三只燕子蹁跹飞远,杨玉环还愣在原地,不知道阿起什幺时候松开了环着她的臂膀。她转过头去看阿起,在暮色里他的眼神涌动着她读不懂的悲伤,只有一瞬,他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仿佛一切都是杨玉环的一场幻觉。
小燕的收留与放归只是小寨生活的一场插曲。寨子很快就进入了过节的狂热氛围中。
在春天的末尾,紫翎寨会举行“唤翎节”,召唤来百鸟,赠予他们谷物,让百鸟歌颂自然,祈求来年丰收、祈愿生活幸福平安。作为圣女,在唤翎节这一天要撒下对寨民的祝福,并焚香沐浴,叩谢神明。
杨玉环趁着寨子中的人沉睡后来到树林里偷偷练习。
今年她为寨民准备的祝福是帕子,答谢神明的赠礼则是帕舞,她要求完美,这样才能让她的祝祷被上苍听见。林间流淌的清泉在紫翎寨皎洁的月光下自由地歌唱。
杨玉环又看见了那条银色的鱼,她追着它走向林间的更深处。这是云浪崖对崖的底部,泉水瀑布般从山峦上飞溅下来,那银色的鱼闪着粼光,在山泉里嬉戏。
她如受到蛊惑一般,褪下了衣衫,走入那汪清亮的泉水里。
银鱼似有感应一样游过来,朦胧月色笼着万物归寂,一阵清脆的笛声打破了安静的夜空。游鱼惊走,杨玉环看着月色下高大的身影,他的脸上写满了红晕,那双眼睛还是小兽似地往过来,眼中欲火虔诚舔舐着他的神明。
杨玉环做出了一个禁忌的动作,她向他伸出了手,似是引诱也是邀请。
阿起在月光下脱去衣物,他握着她的手没入水中。溪水柔柔地环着白皙的胴体,他带着炽热的气息向她靠近,有力的臂膀将她拥进怀里,她的手指在慌乱中甚至能划过他小臂上隆起的青筋。杨玉环仰着脸,湿热的吻印在她半闭的眼睑上,到她小巧挺翘的鼻尖,比棉花还柔软的双唇,再到那高耸的雪峰。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的胸前,那两团像云一样洁白的软肉被男人舔咬到嫣红,他的手指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路往下,探入幽径深处的花丛。从她的身体里长开了花笼一样的口,吮吸着阿起修长粗粝的手指,吐出一丝丝甜蜜的津,她的喉咙深处升起欢愉的喘息。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杨玉环感觉被阿起勾起的欲火在身体四处蔓延,然而突如起来的中断让她情难自抑。阿起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讨要奖励的宠物。他努力地、笨拙地比划着。
但他其实不用说,杨玉环就已经看懂了,他在问她——
“可以吗?我的神明。”
她游过去,环住了他的脖子作为回答。在水里阿起可以轻轻分开她的双腿,她感到难以言喻尺寸的巨物抵住了那已经被浸透的柔软,然后一寸寸挤进去。四周还是太安静了,杨玉环听见汩汩的水声,伴随着阿起喉咙里那种兴奋地喘息,她的湿润蜜壶吸纳着他炙热的性器,她忍不住擡头发出悠扬的长喘。
这一刻她仿若摘下了圣女的身份,如寻常女子般在紫翎寨美丽的月光下,与爱人进行灵与肉的交合。阿起青涩的冲撞每一次恰好研磨在她紧致密道中的敏感地带,在性器的摩擦间带出许多温热的水液,然后他再次撞进她体内,带着微凉的泉水,传播着她独一无二的甘甜。
杨玉环生怕掉进泉水里,不敢松开搂住阿起的手,阿起原先还用手托着她的玉臀,后面就坏心眼地松了手,揉捏着她胸前的浑圆。她整个人借助浮力挂在他身上,重力的吸引让她身子不住下坠,随着阿起的动作起伏颠簸,从两人交合处翻涌起浑浊的浪花。在阿起忍不住射在杨玉环里面时,她附身到他耳边轻声说——
“我在你体内种了一颗蛊。”
第四章生变
唤翎节如期来了。
在唤翎节前夕,紫翎寨中就点燃了彻夜长明的篝火,青年男女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寨子中的青壮男性比着弯刀,看谁锻造的刀好。
阿起手上空空,杨玉环过来打着手势问他,他会不会用弯刀。
阿起摇摇头,杨玉环今天喝了一点寨子里酿造的葡萄酒,浑身泛着酸甜的酒味,他忍不住偷偷靠到她身边闻了好几次。
“我就说他不会,”杨玉环扬起唇笑着,“愿赌服输,阿离你们可是要节后来给我沏茶的。”明世隐就在这时闯进了篝火晚会,他急匆匆地拽走了杨玉环。
“大祭司…”杨玉环的话还没说完,明世隐就挽起她的袖子,原本应该点着朱紫砂的地方一片空白,他像是验证了什幺,眼神一下颓败下来。
“你喜欢那个异乡人。”
杨玉环咬了咬嘴唇,明世隐叹了口气。
“这本该是你的劫数,你只能自渡。”
“你记住,环儿,我培养你成为紫翎寨的圣女,并不是让你去拯救所有人,而是你在寨子就在。”大祭司不再看她,那幺多年,明世隐早已将她视作亲女儿。
杨玉环想着明世隐说的话回到了篝火旁。
现在正在进行到送礼物的环节,寨子中的俊男美女在火光中交换着礼物。杨玉环正想着心事入迷,没注意到阿起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直到她闷头撞到了胸肌才停止。阿起将他的礼物递到杨玉环面前。
是一柄银簪,簪头雕刻着野牡丹、蝴蝶与燕子,尾部点缀着长长的流苏。
杨玉环欣喜地接过,摸到她的礼物时又犹疑,停顿了半分钟后还是将礼物送了出去。
她看见阿起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一只荷包,她偷偷从书上看见的,汉人互相赠送的定情之物。
第二天,唤翎节的仪式准时开始。
杨玉环在祭台上面演奏起弦琴,天穹尽头飞来无数鸟雀,斑斓羽翼覆盖着紫翎寨上空。人们纷纷向天空抛出系着彩带的春饼和麦谷。杨玉环拂过弦,她望见那小燕一家三口也欢快地飞来,停在弈星的头上肩上啄着草饼。
她眼中笑意更甚,从指尖流出的音符欢悦,编织成歌颂丰收的幻梦。她望着台下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面孔,可是她恍然惊觉。
阿起呢?
她的手指停滞了,音符僵硬了一瞬,就在这一秒,天边涌来大片的黑云,不那是一些嗜血的黑鸦,他们向寨子狂冲而来,肆意啄食着鸟雀与裸露的肌肤,刚刚还一遍祥和的寨子遍布惨叫和血雾。杨玉环在二弦琴上拨出肃杀之音,那音波于无形中夺去黑鸦性命,青翠的草地溅上黑血,尸体纷纷从空中坠落。
然而更深的噩梦还在后面,打着晋旗号的士兵冲破了紫翎寨的蛊结界,他们喊着“夺圣女,踏平寨子”的口号,举起雪亮的兵刃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寨民们。
“晋国人杀进来了。”杨玉环听见寨子的前哨兵在喊。她用力拨动琴弦,哪怕指甲断裂也如无知觉一般,她想重新唤起蛊结界,拯救寨民,那音波却被晋国士兵齐刷刷的铜盾给阻断。她再也顾不得形象,想从祭台中迈入战场,却发现那祭台边早已被布下了血蛊,布蛊之人此刻就在她的旁边。是大祭司明世隐。
他割开了手腕,以命为杨玉环筑起了结界。
“为什幺?”杨玉环哭喊着,“让我去救人,让我救村民。”
明世隐只是悲悯地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他说:“无论怎幺样,你都要活下去。”
他说:“我的预言算出这是寨子的劫难,也是你的劫难。你能让这个王朝覆灭,所以他们一定会找到你。”“你会活着,紫翎寨还有回来的一天。”
明世隐的血越流越慢,杨玉环的泪氤氲了视线。她看着那些受她庇佑的寨民,一个又一个倒在刀下。总是对她微笑的那茜阿婆、脾气不好但是会送她瓷器的古措阿叔、喜欢种水果的提伟媳妇,他们都倒在地上毫无声息,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蜿蜒出来,蛊虫失去了寄生的身体,在地上扭曲。到处都是尸体。
她看见阿离倒在地上,裴擒虎临死前还护着她,而总是唤她姐姐的星儿,辫子已经被血浸透成了红色。养她长大的大祭司为了给她凝结最后的结界割腕放血。为什幺该死的不是她。晋国皇帝为了那个莫须有的传言,竟然屠了寨子。
杨玉环心痛到宁愿在此刻就死去了,眼睁睁看着紫翎寨被血洗是比凌迟还残忍万倍的痛苦。有人在向这里走来。杨玉环擡眼望去。
是阿起。他穿着汉人的盔甲,手中握着长枪。
他走到这片寨子仅存的结界前,抓起大祭司的衣袍将他半拎起来。
“呵。”明世隐的血从嘴角流下,“你们晋国皇帝还真舍得下血本,原来以为他派来的只是一个奸细,没想到是你们晋国的大将。”
“居然认不识我们马超将军,蛮夷之地的人就是欠杀。”身后的士兵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捧腹大笑起来。
马超...这个名字令杨玉环感到陌生,还有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一样。
“你放开他,既然皇帝要求的是我,请冲我来。”
杨玉环拍着结界,但是男人就像听不见一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他问明世隐。
“听说你是这寨子的祭司,那幺你给晋朝的占卜是什幺样的。”
他一直都会说话。杨玉环没想到,第一次听见阿起的声音会是这样的时刻。
不,眼前的人也不是阿起,他是晋国的大将马超,他从来没有成为过,紫翎寨的青年阿起。
“晋于三月后亡。这是我的预言。”
明世隐说了一句话后再也不肯张嘴,他也没力气张嘴。
杨玉环看着明世隐倒在自己面前,最后对她做的口型是“活下去”。那双从她出生时就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永远的黯淡了。
杀了他的人腰上还挂着她亲手绣的荷包,多讽刺。
她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声音恪血,晋国的屠夫们将沾着寨民血的尖刃纷纷对准她,为首的将军握着长枪岿然不动。她跌跌撞撞站起来,逼近他们,紫色绣着蝴蝶的袍子早已脏污不堪,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变得凌乱,但是她艳丽如刀眸光仍然让人不敢直视。
“我知道,你们人人都说,紫翎圣女身上有长生不老蛊,得到她就可以永远不死。”
她一步步走向曾经吻过的俊逸面容,带着翻滚不止的恨意。
“所以,你们就要毁了我的寨子,杀了我的家人,我要你们为我偿命。”
阿起,不,马超注视着他,他的眼瞳里只有一片深紫色的沙漠。
他将长枪抵在她的喉咙上,说道。
“传唤女官前来押送俘虏。”
第五章 承欢
杨玉环被送进宫中的时候是春末的黄昏。
晋国都城天穹泛起的晚霞映着单薄残轮夕阳。
在她自幼生长的地方蔓延过这般绚烂的红,深红浅红堆叠如蛊蛇般蜿蜒到脚下,空气中弥漫铁锈腥味。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粉珠,直直坠到浓朱色的血潭里。
她不再擡头望着天,出现在眼前的是晋国皇宫的大殿。亭阁巍峨,檐峦高筑。晋国果然气派。
她被身后押送之人推跪在铺满帛锻的大殿上。
王座上的皇帝走下来,修长苍白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杨玉环与那双深渊似的黑瞳对视片刻,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男人的眼神深不可测,她读不透,不过她笃定,他会留下她。
在打量杨玉环片刻后,司马懿启唇抛出一句。
“得紫翎圣女,封为贵妃。”
身边的文武百官都低头叩下去祝贺,惟有一人站出来,言辞振振。
“父皇,不可收此妖女为妃。”
杨玉环侧目过去,果然是马超,他的语言和他的承诺一样,单薄到可笑。马超银光闪闪的盔甲上还沾有未干的血迹,一看便是刚下了战场。他又去杀人了,这次是杀了谁,也像她一样被他欺骗的女子吗。感觉那视线要移过来的瞬间。她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向司马懿福了一福。
“妾身玉环听旨。”
朝臣像潮水般褪去,殿上只留下司马懿、杨玉环还有马超三人。杨玉环起身,径直向宫门外走去,到门槛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马超还维持着原地站立的姿势,像一尊雕像。
当晚皇帝召贵妃侍寝。
宫女为她换上朱紫的薄纱裙,玉环躺在黄梨木雕百鸟朝凤床上,晋国皇宫的床顶镶嵌着光华清丽的夜明珠,可她却觉得比不过照在紫翎寨上的月亮。
她的眼角洇出了泪,噙着滔天的恨意。
司马懿就是在这时走进来的。他来的悄无声息,只用冰冷的手为杨玉环擦拭完眼角的泪。
那只手下移,慢慢移到她细嫩的脖颈上,一寸寸收紧。杨玉环没有任何挣扎,任凭死亡的窒息感爬上喉咙,她在赌,用她所剩无几的筹码。
片刻之后司马懿松开了手,杨玉环伏在榻上,银发散乱。她听见司马懿冰冷的命令,“转过去。”
杨玉环麻木地听从着,任男人掐住她纤弱的腰肢,再进入她的身体。她想咬舌自尽,但很快眼前又浮现出大祭司临死前对她做的口型:活下去。
玄黑的薄衾间,苍白结实的腹肌撞在浑圆的玉臀上,寝宫里响起暧昧的水声。抽插了许久身下人都没有发出一丝呻吟,除了每次司马懿撞入花心时那肩胛骨的一点颤动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身后的抽插停下了,那尺寸巨大的肉棒也从身体里退了出去。就在她以为结束了时,司马懿又从身后压了上来,他抓住玉环的胳膊,摩挲着本该是守宫砂的位置。
“这里的守宫砂怎幺消失了?”
他覆在她耳边亲密地耳语,呼吸喷在她精致的耳廓上,如毒蛇用信子描绘他的猎物。
“你的情蛊种给了谁?”
身下人没有回答,于是司马懿再次顶入她的身体,与之前的摩擦不同,他反复用性器戳弄着她的花心,她的甬道湿热柔软,像是张开了万千个小口欢迎司马懿的再次到来。
敏感处被反复撞击,杨玉环再也压抑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丝如幼猫般的呻吟。
司马懿掐住了她的下巴,让她释放出被抽插时的浪叫。“嗯啊…嗯嗯…不要…”
“让我猜猜,这情蛊不会给了马超吧?”
下面骤然一紧,是杨玉环听到马超名字的反应,司马懿眯了眯眼,将姿势换为从背后锁住杨玉环的手腕,然后狠狠地顶入她的体内。
果然杨玉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太激烈了,不..不要...”
又是一记深顶,司马懿在狠插了几十下后径直射在了杨玉环体内。浑浊的液体沿着她葱白的大腿流下,司马懿用指腹抹掉,然后将手指塞进杨玉环嘴里,亵玩着她的舌头,直到拉出长长的银丝才罢休。
司马懿等餍足后才将杨玉环从床上拖下,他将她拖到宫中一人高的铜镜前。镜中,司马懿漆黑的瞳孔盯着杨玉环高潮过后凌乱的长发与绯红的脸庞,被撕毁的纱裙遮挡不住凌虐的青紫痕迹,他宛如冥府的恶魔,俯视着她,欣赏自己得意的作品。
“蛮夷之地的圣女也不过如此。”
“你说,”司马懿再次将杨玉环推在冰冷的铜镜上,缓缓从身后插入,“你的那些族人看见现在你的这幅模样,他们九泉之下恐怕都不得安生吧。”
杨玉环感觉自己的腰肢即将被这个男人所折断,她被钉在镜面上,像从前制蛊时那些被银针穿腰的蝴蝶,她的睫毛也如蝶翼般挣扎着,隐去深如海的血仇。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镜子上,随后是从身体里溢出的温热体液,这些液体模糊了镜面,皇宫的镜子也开始肮脏。
像她一样。
第六章 归巢
晋国后宫不知何时传开了流言,说这新来的玉妃,晋国俘虏的紫翎圣女,是妖精变的,她迷惑了当今圣上司马懿,让司马懿不上朝、不见大臣,只沉溺在这玉妃亲手编织的温柔乡里寻欢作乐。消息传到司马懿耳朵里,他一脚踢翻了前来传消息的太监,阴冷冷看着他。
“谁再敢妄议本皇和玉妃,立刻处死。”
杨玉环伏在司马懿怀里,听到他这样说,微微撑着身子坐起。
“陛下,”杨玉环声音轻柔,眼带笑意,“何必为了我处罚宫人大臣,”她作势慢慢起身,“臣妾自请入典狱。”司马懿拉住她的腰圈进怀里,
“环儿,不许再说自请下狱的话,还有你,这次看在环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滚出去。”小太监战战兢兢一步磕一个头地出去了。
只是宫中的流言愈传愈烈,甚至蔓延了整个京城。
人人都在说,玉妃,不,现在已经是玉贵妃,床上功夫了得,勾到皇帝天天与她颠鸾倒凤,哪怕听人的汇报也要她在下面侍弄着。杨玉环偶尔听见宫女议论这些流言,她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超进宫的时候正是流言传闻的顶峰,太监告诉他,最近皇上都住宿在贵妃寝宫中。
杨玉环的寝宫中没有宫女太监通传,只因为她说一句不喜欢,司马懿就命令那些宫人平日里不许打扰她。马超来的时候无声无息,隔着层层天山青的帷帐,马超看见,司马懿仰坐在椅子上,杨玉环坐在他的身上扭动着腰肢,她一身晋国女子的衣裙,面色潮红,眼尾都染着灼灼如桃花的情欲,她在司马懿的身上起伏吞吐,发出柳丝样柔媚的阵阵呻吟。
马超不敢再看下去,他几乎落荒而逃。杨玉环看着他的背影,眉间落了堆堆化不开的冰霜。
寝宫是在立夏那天烧起来的,大火来的猛烈,火舌直窜天际。
宫中人看见那传闻中祸国殃民的贵妃穿着从前她刚来时的服饰,那服饰点缀着苗银,当真美极,只是衣服上带着陈年的血痕,注视着火光。她的身边没有皇帝。
有胆儿大的宫女上前询问贵妃皇帝的下落,贵妃的嘴角漾起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温柔的笑容,但贵妃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皇帝呀,被我杀死了。我喂他喝了我的血 ,我的血中含有剧毒,所以他死了。”
她用火蛊虫点燃了这个地方,这个害死她全寨人的地方,势必一定要将这吃人的皇宫化为灰烬。果不其然马超很快出现在眼前。
“杀了她,杀了这个害死皇帝的妖女。”不断有太监在劝谏,而他只是望着她,他们只有一臂之隔,他没有再前进一步。
杨玉环看着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的他。
“也要,杀了我吗?”马超苦涩地开口。
杨玉环不答话,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子,那是他所熟悉的纹路。
是阿起送的那只银簪。
她对准了自己细嫩的脖颈,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银簪入喉,瞬间捅出两个血洞。
马超急急上前,在将要触碰到她的一瞬间捂住脖子跪了下去。
那血从他的脖子上流出来,止都止不住。他努力仰起头望着火光里她的面容。
杨玉环的双眼住过的笑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冰冷的恨意。
“你触碰我的时候,就触发了我身上的情蛊。”
这是杨玉环身上最大的秘密。
“种情蛊者,合则生,叛则死。”
“可惜了,你本来可以和我共享长生不死的。”
她笑着,眼里却溢出晶莹的泪。
他的喉头不断冒出鲜血,即是再想说什幺,也发不出声音。马超艰难地打着手势,他在说,我爱你,可是杨玉环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唱起了歌,夏天的阳光太灼热,照地他的生命透明脆弱。
在生命尽头,马超莫名怀念那个寨子的午后,他抓着杨玉环的手,到高高的青崖边去放飞一只小燕,那时她的雪发上落着一朵他亲手摘的牡丹,唱的也是这样的歌谣。
远处传来羽翼的扑扇声,他永远地闭上了眼。
后记
后朝有一捕鱼为业的渔人,迷路误入一寨,寨遗世而独立,寨中男女老少,皆会用蛊,和谐共处,传言寨有一圣女,不老不死,永世庇佑寨。后渔人领人去寻,皆无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