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峰刚刚驾车随着医院周围永远密集的车流一起行驶进主干道，坐在副驾的秦素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点了接通后才用冷清礼貌的声音问了句，“哪位？”对面就突然传来劈头盖脸的一连串话。
那是个秦素确定根本没听过的男人声音，只感觉年纪大概起码四十岁开外，声音虚高，对方指名道姓，显然就是在骂她。
一开始，此人的语气高高在上，还有点让她莫名其妙的“痛心疾首”，接着，他很快就开始说她有人生没人教，说她年纪轻轻不学好，后来越说越激动，最后他破口大骂直接说她是荡妇，是烂货，是破鞋……
那姿态，活像是秦素的再世亲爹——不过，她那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早死了。
而且，鉴于她那位父亲生前乱到极致的两性关系，应该也没什幺立场骂任何女性。
这人如此积极地说教和责骂，加上说话间不太自然的吞咽和呼吸声，根据秦素的职业判断，他的呼吸道以及心肺血管可能都不太好。
这幺“好为人爹”，能在根本不认识也不了解当事人，且不明白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为跟他无关的事这样贸然地打来电话，情绪激动长篇说教到激烈怒骂，结合他不理想的身体健康状况，或许很快就能去地下跟她的父亲面对面探讨一下了吧？
就是……鉴于那位活着时的作风，说不定觉得这人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希望他们能在地下打起来。
秦素由衷地想着，对于电话里的话根本不在意，全程半走神，等对方又明显不太舒适地喘停了几秒，准备继续“输出”地冒出第一个字眼时，她卡着会让对方冷不丁憋下口气的点，直接挂断。
随即，她的余光瞥见陆秀峰修长的五指抓紧了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少许泛白。
大概是因为车内环境安静，他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所以连侧脸的下颌线都显出一种愤怒的紧绷。
“小心开车。”秦素淡淡地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一边用另一只手调出手机的通话黑名单功能，将刚刚的号码加入其中。
她的手指刚刚按下添加黑名单的确定键，电话就再一次响起，这次又是另一个陌生号码。
陆秀峰的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秦素却只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接通，同时点下了通话录音键。
这一次，她连“哪位”两个字都懒得说了。
“秦素对吧？小护士是吗？骚货，听说你很缺男人啊……骚逼要是痒，哥哥这边几个人能帮你止痒……母狗就该被……”对方猥琐污秽的言语不断输出，秦素挑挑眉，挂断、拉黑一条龙操作。
但这只是个开始，她的手机号大概是被什幺人曝光了，所以不停地有天南海北的陌生号码打过来。
秦素没有选择再接，将手机放在仪表台上。来电时的震动让手机在台面上小幅度地来回挪移，平时听起来空灵明快的纯音乐铃声，现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如同噪音灌耳。
看到她的手机被狂轰滥炸地骚扰，陆秀峰的心态也快炸了，努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微显低沉，“素素，关机，好吗？”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已经忍耐不住地朝手机伸过去。
“看车！”秦素随手帮他托了一下方向盘，避过忽然从辅道转向出来的另一辆车。
陆秀峰心下略一惊，在驾驶座上坐正，重新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回车前方的路况上。
“开车别分神。”秦素倒没有怪他，只是又这样说了一句。
她本想先等等，但看陆秀峰明显愤怒的表现，便拿起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将通话设置成了只接听通讯录里某一分类联系人的来电，这才重新恢复了手机联网可通话的正常模式。
看到她完全不受影响地操作手机，陆秀峰无形中松了口气，秦素手机得以清净后，他的情绪也跟着好了点。
秦素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咖啡店，陆秀峰会意地靠边停车。
这里有几排路边车位，他们选择停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
秦素拿过陆秀峰的手机，先是用他的手机订了两杯咖啡，然后让他选择通讯录里哪些人需要保持联络，再做了相同的防骚扰电话设置。
接着，她给陆秀峰递去一只口罩，年轻男人直接戴上，下车去咖啡店顺利去取回了两杯咖啡。
他总共去了十分钟不到，回来的时候看到秦素刚好用她自己的手机写完一封邮件，附件正是她刚刚录下的第二通陌生电话。
至于收件方，秦素没有避他，甚至将手机拿到他面前，好让他看清楚。
这个收件人的名字他知道，是国内知名金牌律师，宋岳明生前与其一起创办的律师事务所。
而这间律所当时就是业内的高级所，现在则已是业内公认的准顶尖所。
宋岳明早就立下过遗嘱，只要他先于秦素去世，他的全部身家都归对方所有，包括这间律所里他所有持有的股份。
秦素对于法律方面并不专业，但也不想将宋叔叔的心血交给外人，而宋岳明似乎早就知道，如果他先走一步，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所以他逐年细化、本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写的一份“遗嘱”，在他意外亡故后，倒确实给了她一个思路。
现在，她是这间律所持股最高的权益合伙人。
她的身份以及跟律所的关系，在官网及一般公开渠道都不会公开展示。陆秀峰会知道的这幺清楚，还是因为秦素自己对他提过。
这种需要追究法律责任，又能杀一儆百的事情，交给宋岳明信任的故交加业内精英人士来处理，确实省心省力又高效。
他抿了抿唇，一直紧绷的唇部线条也终于柔和了下来。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网络传播与现实世界从接驳到交互影响，每一步的速度不容小觑。
随着在医院里，陆秀峰的正脸也被人看到了，并被拍摄实时视频传上了网，又有不少网友转而开始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了。
但很快，不光是陆秀峰的相关话题才冒出点水花就立刻搜索不到了，就连之前火遍几个社交媒体头条的那个地下车库视频，以及相关的数条tag，也都查无此“条”。
只是，事态从爆发到得以控制，终究需要一个过程。
陆秀峰是因为曝光的时间短，他的项目合作方瑞士Novabian制药公司的媒体部门，在检测到网络舆论风向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干预。
对方甚至礼貌地发来了半官方邮件，而非紧急地拨打什幺电话。看来这件事经对方公司评估后，定性的只是私人事件，并不会影响研究项目的合作和投资。
秦素的情况则不同，她是最早也是最没有任何防护地被人下黑手，有针对性地故意推到网络上的，哪怕阿Jay的经纪公司和Novabian的网络媒体相继采取了动作，但这毕竟有滞后性，她的处境要被动得多。
不过，她本人的心态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外，并不算慌乱，甚至一直有应对的办法。
但现在，有更加现实的一个问题摆在他们面前，既然在医院都有人认出秦素来了，那公寓也不再私密和安全。
尤其是拍摄上传视频的人根本没有想隐藏地点信息，加上一些网络好事者的推波助澜，秦素所住的公寓地址，以及视频确切的拍摄地点二期车库，被爆料了个干净。
就在刚刚，陆秀峰的手机被推送了好几条都是一小时内新发布的视频：他们所住的公寓正门以及地下车库的出入口外，有一些自媒体和博眼球的网络主播蹲守。还有人在地下车库二期的同一个地点，拍摄了实地探访视频，甚至有几个人照搬模仿拍了视频……
有家不能回，这倒确实令人不快，秦素皱了皱眉，面色终于略冷下来。
陆秀峰此刻倒是完全冷静了，他推了推眼镜，俊美的面庞上漾起柔和的笑意，他提议：“那就不回去了。不如，我直接带你私奔吧。”
私奔？联想到刚上车不久，他就自称“恋爱脑”的话，秦素眉尖舒展，唇边不由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也不问他的具体打算，直接答，“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各自的咖啡杯碰了一下。
香醇的咖啡在杯中轻轻摇晃，于阳光下反射出类似糖浆一般的光泽。
“致私奔。”
“致私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