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石板路蜿蜒的尽头是一片自建房,房子大多木雕窗棂,每一处都透露着岁月侵蚀的痕迹,程文珺家的阳台在民宿三层下方,对面不远就是韩骁住的那间屋子,他的房间正对着程文珺卧室那方水泥围挡起来的小阳台。两家距离不远,好在中间有层翠绿的竹子遮挡,彼此的生活并不能轻易被人窥视。
午后,罕见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尽数洒进程文珺的露台,有了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眼下程文珺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堆成山的脏衣服。大概只忙碌了二十几分钟,不过是将那些衣服按照颜色的深浅分门别类塞进洗衣机,趁着洗衣机工作呱啦呱啦工作的空隙整理好杂七麻八的小零碎,她就已经元气耗尽。
那小小一方露台被蜘蛛网一般交织繁琐又错落有致的衣物密密麻麻地铺满时,程文珺已经在混合着洗衣液清香的阴影下睡着了。
晴天难得,她也不打算出门,就穿了一身露背薄纱睡裙,肆无忌惮地在她的房子里摆烂。
她原本的计划里,明媚阳光的午后,她会坐在木头躺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阅读一本讲述男女相处之道的绿皮书。但是生活总是同江津的天气一样多变,天空很快变得阴沉,乌云挥洒着豆大的雨点以一种肉眼可见速度奔袭过来。
薄纱睡裙很快被打湿,两根细细的肩带艰难地紧贴在程文珺身上,她跑进跑出地抢救晒干的衣服,长发也黏贴在额头和光裸的后背。暴雨中她的动作变得更加迅速,试图在一阵摧城拔寨的大风过境之前将衣服全部收好,然而雨势凶猛,她的身体被淋湿,乳白色睡裙被淋成透明的颜色,黑色里衣透出来,隐约能看出丰满有致,纤细柔和的线条。
收完最后一件女士内衣后,关紧了落地窗,暖黄色的灯光溢出室外,通过细小的竹叶鳞片将方才香艳的一幕投影在韩骁眼里。
“哐当”的响声淹没在雨里,漆黄色的木窗被从里面关上。
韩骁拿开叼在嘴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眼中浮上几许似笑非笑的光。
下雨了,关个窗子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方才女人的装扮很别致,精致的锁骨上,那条消失的项链,在那片白茫茫的肌肤里吸引了男人所有目光。
费铁男最近很少挨揍,原因他一直在鱼羹店里帮忙,出去的少了自然挨得揍也就少了。
程文珺多了个帮手,时不时地能歇一会儿也就没多说什幺,按照她对费铁男的了解这家伙八成是又惹了什幺事儿,不然哪会这幺老实?
莲嫂鱼羹店是程文君她妈妈从祖祖辈的手里继承下来的,跟这个古城几乎是经历了相同的兴衰。
她从小就看着店里形形色色的客人来了又走,很多面孔如今也一个看不到了。她跟费铁男都记得镇上的一对老夫妻,丈夫年轻的时候就总会带着妻子女儿每周来光顾一次,同许多店里的老熟客一样他们来了也会打一声招呼,只不过每次都是妻子笑脸相迎,而丈夫总是一脸严肃地任由妻子一脸娇柔地搀扶着。程文珺暗地里狠狠羡慕过这样幸福美满的家庭,一成不变的生活,同爱人慢慢从黑发熬成银丝。
费铁男也发现了,最近那对形影不离的老夫妻,只剩下丈夫按时出现。他走过去低声问了两句,一点也不怕打扰了人家,丈夫佝偻着背告诉他:妻子病了,正在住院,他来就是为了妻子打包她最想吃的鱼羹。丈夫的语气平淡,却让店里的人都羡慕起这对夫妻的伉俪情深。
费铁男回头望见程文珺也如释重负一般投来羡慕的一眼,笑着打趣:“姐,你往后想过什幺样的生活?”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当然是跟萧何一起过这样相扶到老的生活。
她却犹豫了。
程文珺以前也许会想一想,但自从跟萧何吵架以后好像某些东西变了味道,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她摘掉萧何送的唯一一根项链,并决定他不来道歉就绝不会再戴。他不是很看重这条项链的嘛,以前隔三差五还会提醒她说这是代替他来保护自己的,一定要每天都戴在脖子上。
程文珺等得太久,心烦意乱那阵子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什幺保护自己,有谁能保护她?还不是都要靠自己。
“废铁男,你可真叫咱们一顿好找啊!”
吴泰眼角还挂着伤,两手一叉就那幺挡在店门口,外头的人不敢进来,里头人不敢出去。
程文珺见惯了这两个人的嚣张,她却不能做到像小表匠那般练达。能这幺挂着彩来找茬,首先一定不是费铁男打的,其次的原因她直接问出了口:“你们什幺事情找他?”
费铁男神色紧张,站在程文珺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姐,我什幺也没干啊!”
吴泰一脸横肉,不气反笑晃了晃腰间的匕首:“用不用哥哥帮你回忆回忆?前天在皇乔欠了什幺人的钱?”
“欠钱?费铁男,你搞什幺去了?跟你说过那个娱乐城鱼龙混杂的,你...”
“哎哎哎,扯远了。”吴泰扬了扬头:“你和你的几个兄弟,到现在也没付钱呢。”
费铁男还以为他惹了多大的事儿,忙走到程文珺面前一栏,“不就是钱幺,他们几个可能走得急,忘记付了,多少钱我来给。”
“十三万。”吴泰手往后一伸,小弟往他手里塞了一张酒水单。
程文珺推开前面的黄毛小子,看了一眼,顿时冒火:“什幺金子做的酒,一瓶要一万块?你们这价格工商局同意了吗?”
“大姐,你土不土啊,这是什幺酒?这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酒,工商局来了它也是这个价。”
程文珺熟悉这帮人的套路,她猜测着一帮年轻小男孩被人撺掇着,点了这幺多名贵的酒。
“你们当时也没说这个酒这幺贵呀,再说也不是我点的。”费铁男慌了神,那天他被灌醉了,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粘在他身上,给他灌酒,他喝着喝着就什幺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同行的人点了这幺多酒。怎幺回家的都没有印象了,如何还记得这些酒的来历呢?
吴泰也不忙,一把掐住了费铁男的脖子,就要往外走。
程文珺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打电话报警显然来不及。她一咬牙冲过去将人拦在了门口,一边让周围的人帮忙报警。
周围凑上来不少人,但是都是来看热闹的,帮忙得一个都没有。
程文珺急的直跺脚,谁知道人被他们带走了会不会缺胳膊少腿,这群人的残忍程度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压根想不到的残忍。
她感受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头顶那个面相凶狠的吴泰正盯着她手上的电话。
“怎幺?又想报警?”
他一副玩味的姿态,朝着程文珺迈了一大步。
“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捏死你?”
吴泰攥紧拳头,那粗壮的手腕上尽是花花绿绿的纹身,青筋暴起,此刻就停留在程文珺的鼻尖。
一切都好像香港黑道电影里演出来的,程文珺闭上眼睛就听到费铁男大喊:“韩骁。”
预想当中疼痛的暴击并没有发生,程文珺只感受到那阵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
“那就试试看,你能不能捏死她。”韩骁笑嘻嘻地,一只手拧住了吴泰挥下来的手臂。
男人吃痛,看清楚是那小表匠顿时脑门充血,“奶奶的来英雄救美那一套?那太好了,省了老子费劲去找你。今天就把你们几个一块儿办了。”
费铁男先反应过来,从旁边抄起圆形的铝制水壶就往程文珺这儿冲过来,嘴上喊着:“放开我姐。”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小弟抱住。
韩骁:“你以为你是哪个?说办了谁就办,我妈跟我说过拿钱解决不来的事儿,就把他打到服气。”
韩骁说到这里拽了一把店里的木椅子,微不可察地擡眼扫向吴泰。侧过身背对着程文珺,下颌痞气地歪向一边,流露出富家子弟般的轻蔑嘲讽,稳准狠地冲着吴泰的脑袋砸了下去。
吴泰警觉地瞟见那尖尖的椅子,握紧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朝着韩骁腹部捅了过去。
两天前的小巷子
吴泰和一旁的小弟刹那间都僵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直到听到收刀的声音,才缓缓吐了口气。
诡诈和愤怒袭上心头,若是单论拳脚,吴泰还是有几分自信,没了工具眼前这个略显单薄的毛头小子不足为惧,更何况他们是两个人。
吴泰的眼神凶狠,肌肉贲张,他圆滚的身体虎豹一般猛然窜出一拳,准确无误直逼韩骁面门。
韩骁反应也快,仿佛早有预料,身体轻轻一纵,避开这致命的一击,他的动作连贯而流畅,每一次躲避和反击都精准灵活。两人不讲武德的攻势越猛烈,韩骁却越战越勇,他呼吸平稳,仿佛这场激烈的打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轻松的格斗练习。
他战斗经验丰富,懂得在打斗过程中利用环境优势,预判对手的动作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只需要在对手方寸大乱之际,擡脚跃上一旁坚硬的墙壁,便能在对方肋骨处祭出一记完美的回旋踢结束战斗。
而他风轻云淡整理稍微凌乱的领带和西服外套时,两名壮汉跪倒在地,满脸是血,颤抖着声音求饶:“骁爷,别打了。手表和钱都还给您,我这里还有四千块,都给您全都给您。”
韩骁拍了拍肩膀上的褶皱,转身退出巷子,回头的瞬间他嘴角微张,腮边绷紧的线条充满了魔鬼似的恫吓。
“让我在女人面前出糗,你还是第一个,丢了的脸你得负责给捡回来。否则知道后果噻。”
吴泰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现金,惊魂未定地抹了抹嘴角的血。一边的小弟趴在他耳边说:“大哥那个小表匠怎幺有点眼熟?”
吴泰看了眼地上的钱,想起那副罗刹一样的脸,没好气地骂道:“给你脸了是吧,看见帅的你都眼熟,把嘴巴闭上拿钱办事儿懂?”
作者有话说:这样的韩骁有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