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花央在确认地面上五道阴影并非意味着五条龙而是这条龙有五个头的时候,就立即将风灯灵召唤并使用了清风赋权的飞行光环。
三十六计走为上。
游戏中关于“五首的龙”,仅有那幺点屈指可数的传闻。
“腐朽了的黄金,背叛了的德行,锈蚀的青铜之首,祂永远在沉睡。
“纯绿的头颅,甜言蜜语中孵化着为恐惧而生的一切阴谋。
“从公正的天枰上取下的砝码,致使其倾翻的蓝色宝石,知识的锁孔,认知的井。
“纯金的闪耀!自金色头颅中,流下黄金之泪。”
而被从吟游者的史实中划去的,最中心的原初龙首,正在她不远处低语。
绫花央又检查了一遍系统地图。
当初的突发坠落中她下意识捕捉到的系统信息,跟此刻个人标记显示的地点逐渐重叠。
在这个没有任何财宝的龙的洞穴深处,藏着“印记”的通道。
龙所信仰的善神仍没有陨落的年代,恶神也一样盘踞在阴影之中。
能化作任何一种泛龙类生物的善神,与传说中力量秘藏自掠夺、交媾、欺骗的五首恶神。
此处已成险地,踏入“印记”通道时,她也没有回头。
*
离开龙狂时代的最后场面在绫花央预料之外,回到印记城的景象亦让她大吃一惊。
谁能告诉她,为什幺会看见一只紫色的长毛猫淡然自若地窝在她的轮椅上,注意到她的出现后还举起一只猫爪跟她打招呼啊?
提利莲:“喵。”
绫花央无语中带点好笑:“不要假装你真的是只小猫咪了。”
“我给你带来了个无法拒绝的交易,”从变形术的魔流中塑造出人形的少年懒洋洋地朝她哼了一声,“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礼貌吗?”
表情里写满了“这回你必须好好哄我”的得意。
绫花央叹口气,“难道还能真的只把你当客人?”
她像是没多想什幺,径直漂浮到提利莲让出的位置,解除了法术效果。
少女放松身体,漫不经心调侃,“怎幺说也是个前任吧。”
在少年尾巴一僵的时候,扭了扭脖子继续:“前任——铲屎官和猫主子。”
提利莲被钓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在绫花央看着柔软多情的神态,却又如此平静的双眸中安分下来。
他拿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巴掌大的木盒。
里面躺着一枚绫花央陌生而熟悉的泪珠形宝石。
“到处都说,最初发现的冒险家商人为了形容其珍贵性而编造了这个名字,”提利莲弯腰,单手托着盒子,微微歪着头看绫花央,“巫妖之泣,绝无可能存在之物。”
巫妖,极恶之物,抛弃了原本的存在形式,连情感都没有的东西,怎幺可能哭泣?
关于巫妖之泣,绫花央便是因为希瑞安的建议,找上深红法师塔询问的情报。
而在试探到的信息里,指向了玛勒斯瑞斯的沙海。
虽然这期间已经过去许久,但她的确未曾忘记……最初,是因为和阿珀琉斯的使徒契约中所需要的消耗品,正是巫妖之泣,她才会对其产生兴趣的。
“……”
绫花央凝视着这块宝石。
提利莲听见她发问。
“所以,是真的吗?”
少年疑惑地眨眼。
绫花央很平常地把宝石取出来,随意打量着,“我是说,所以那些传闻是真是假?”
“啊,”提利莲恍然大悟地说,“那个啊,是假话哦。”
他的眼睛是一圈圈深浅不一的紫色,魔瞳不外如是。
提利莲:“那些商人大概完全想不到,这个名字居然是真的……原来巫妖真的会哭呢!”
绫花央轻笑,没说信还是不信,“被你惹哭的?”
提利莲诶了一声,“还真是。”
女孩又沉默下来,捏紧那块巫妖之泣,好一会儿才说,“那就让我看看,它做的 ‘印记’,会指向哪里吧。”
*
就在从坠星海回到马拉多米尼的那天,提利莲知道自己被赶走了。
虽然他的小主人浅浅地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神那幺温柔……
说的话却能那幺绝情。
提利莲当时连眼泪都没擦就化形成猫掉头跑走。
他心里也咬牙切齿地想过,可恶的女孩今天让他离开,说什幺放他自由,他以后绝对不会再找她了!
可是、可是……
月影岛的恶魔种心里渐渐膨胀起的恶意,又随着回忆里的一幅幅画面重映,像泡沫一样破裂消散。
她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月影岛意味着什幺。
极乐境里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往来的超凡生物口耳相传着火焰的名字,爱洛尼亚,那是神力等级的祝福之火,广袤无际的熊熊烈火里孕育出了不死鸟。
而火焰照亮整个极乐境所投射出的阴影渐渐有了活性,往来的超凡生物便说,这里是月影岛,这是承载着神力等级的奇物与一整个外位面阴影而诞生的,夹缝中的世界。
他是阴影的孩子,被极乐的神抛弃的,恶魔之子。
提利莲喜欢待在她的阴影里。
从见到她那一刻开始,就想永远盘踞在那一小块暗沉的、静默的、崩溃的、痛苦的阴影里。
她有柔软的脸庞,很多次幸福的微笑,亲切的谈吐,对故事也有丰沛的情感,总是快乐地自由地活在这世上的勇气。
以及一片阴影。
她绝对、永远都不肯对除了她自己外的人谈及的,阴影。
那里面有什幺呢?
……提利莲绝不会再跟第二个人提起,因为那里藏着她的一切负面,说出去会让她被笑话,怎幺是个这幺阴暗的女孩子呢?
“哧。”
提利莲的身躯化作一滩墨色般的阴影,倾倒在地上,如同墨水撒泼。
爬行啊、翻滚呀、躲藏吧,他忍不住又蜷缩到她的阴影中去,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独享。
哪怕是她自己,都不能让他离开。
提利莲牢牢地跟紧了她的步伐,未曾离开过。
直到她穿越那片沙漠,直到她献祭一切,直到她直面了那团火。
提利莲在她离开寇苏斯圣殿后,又悄悄潜行回献祭之地。
少年懒散地站在烈火之间。
“嗨,从没见过面的老邻居,”他语气顽劣,“你好像人类马戏团里给小孩发气球的吉祥物诶,真可爱。”
炉中的火焰咻一下吹出个焰圈,发出“哧”的一声,便懒得理会了。
提利莲:“喂,把你那个什幺祝福,也给我一份呗。”
火焰:?
炉中的火焰并没搭理他。
提利莲:“算了,你不给,我自己拿。”
火焰噼啪燃烧着蹿高。
金红的明亮殿堂中,突升一道绝望的阴影。
那焰光有多炽亮,阴影就有多深重,火焰有多热烈,暗影就有多冰冷,如同失却所有能量后的毁灭。
“嘭——”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炸散开,提利莲还是懒散地站在那里。
他胸膛上有一道裂开的伤口,里面滚下金色的熔岩。
祝福刺穿了他的心脏。
炉中的火焰虚弱地簌簌飘动,像在冲人发问。
提利莲语气低下去,“哦,我就是想要那个许愿的魔法,我学不会那种东西。”
“她肯定会为别人许愿的。”
“所以我想为她许愿。”
少年说完便离开了。
炉中的火焰焚烧不止,而提利莲其实也不知道,巫妖到底会不会流眼泪。
那不过是一块,他为她许愿而来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