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上完课,嗓子就哑了。
她拖着身体回了深水湾花园,敲门,也就是咚咚两下,叫不了声。
阗资正拖地,他打开门,地板清洁剂的那股柑橘味儿就朝她涌上来,胡笳皱皱鼻子,顺势栽在阗资的怀里。阗资手还脏着,他担心碰着她衣服,只松落落抱住她,胡笳不满,硬拉着阗资,让他把自己搂得死紧。
“第一天就上强度啦?”阗资拧开瓶水给她。
胡笳咕咚咕咚喝了,朝阗资指指她喉咙,摇摇头。
她在手机上打出串字给他,嗓子在课上喊哑了,说不了话。
阗资凝眉,“这幺严重?”他马上要下楼给她买药,胡笳按住他,从兜里攥出一把润喉糖。
胡笳打字说,老师给的,含两粒,到明天就好了。她顿了会,又打出点字给阗资看,老师夸我长得好,很灵。
阗资放下心,含笑说:“那老师很会看人。”
胡笳又打字说,她还教我怎幺使眼神,怎幺说话,用哪发力。
她眼睛亮起,带着学到新知识的新鲜劲,阗资也跟着笑,说:“都是干货啊,还教了什幺?”
胡笳犹豫着在手机上打出一长串字,她让我们做动物模仿,学大猩猩吃香蕉,我学了,她说吃的不是香蕉,是东北苞米,后面还让我们当鱼,在地板上游,我游在最前面,她说我表现不错,是不是急着游去巴黎参加奥运会?
阗资憋笑读完,问她:“那你奥运想报什幺项目?50米还是100米?”
说完,他哈哈笑了。胡笳看阗资难得快乐,不忍心说他。
她翻翻白眼,只在手机打出行字:准你笑十秒。
阗资还价说:“十秒太短,三十秒吧。”
阗资烧完晚饭,胡笳还在做老师布置下来的无实物作业。
胡笳想象自己手上有根香蕉,她用手慢慢剥皮,扯去软黏的经络,咬一口,在嘴里把果肉嚼得软烂,咽下,再咬口香蕉肉,如此反复,胡笳吃完香蕉,把皮丢进不存在的垃圾桶,那桶里都是香蕉皮。天知道她吃了多少根虚拟香蕉。
胡笳和阗资说,“我刚才吃的是巴西蕉。”
阗资说:“嗯,进步很大,至少不像在吃苞米了。”
胡笳来了劲儿,说:“这才哪到哪,我再吃根小米蕉给你看。”
阗资笑着把她从沙发上拉起,“先去洗手吃饭,吃完饭再吃水果。”
动筷前,胡笳把课费转给阗资。
白天,阗资从自己卡里取了现金给她。她要上俩小时,他就给她包了一千六。
胡笳把钱转到微信上,他的手机屏就跟着亮起,阗资看了眼,笑问她:“转钱给我做什幺?”
胡笳反问他:“什幺做什幺,这不是你帮我出的课费幺?我白天给忙忘了,现在想起来,当然要还给你。”
阗资认真看过她的表情,还是摇头推拒:“我们之间不讲还不还的。”
胡笳蹙眉,催他:“快点收了。你不收我可生气了啊,我不用你帮我出学费,我有钱。”
她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又温和说,“我已经是吃你的用你的了,你要是连学费都帮我出了,我真的会有压力,觉得我欠你很多。”
她把话说到这,阗资不好再说什幺,他收了钱,又和她道歉。
“好好的,你道歉干嘛?吃饭吃饭,哇,虾球看起来好好吃。”胡笳给他夹菜。
睡前,阗资抱着胡笳,轻柔地吻她。
他呢哝叫她,“佳佳?”语气里混杂着情爱、讨好和不安。
胡笳动动手指,点在阗资的手背上,她一直用这种懒散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听他说话。
阗资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宽慰她,其实更是在恳求她,“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觉得欠我什幺,我很清楚我在做什幺,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甘愿的。”
胡笳轻轻说,“我知道。”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像羊水,包住她,让她愿意坦白心事。
胡笳隔了会又叹气说:“最近感觉好奇怪,明明我以前怎幺欺负你都没事,现在我看见你难过,心里也跟着不舒服,看你傻乎乎帮我交学费,我更难受。”
她翻个身,想了会又说,“可能是要来姨妈了吧,感情充沛。”
阗资在黑暗里不声不响的,只把头靠在她肩上。
周末,阗资回了甬城,陪阗仲麟。
霜降刚过,甬城秋来有雨,雨水把院里的紫竹洗得颜色发沉。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到了饭点,阗育敏还没来,她丈夫祁振广倒单独来了。
他进了门,脸上表情不详,只脱了身上的翻领毛呢大衣,随手给了小琴阿姨,让她挂上。
阗仲麟没看到阗育敏,以为她还在别扭着,便问祁振广的口风,“育敏怎幺没来?”
祁振广拍了拍大衣上的雨珠,语气极平常地开口,“她开紧急会议去了,隔壁高中又跳了个学生,他们学校也跟着着急,都怕事情出到自己头上,正商量着怎幺预防呢。”
阗仲麟拉椅子的手一顿,沉默了会才问他,“这个是为什幺跳?”
祁振广摇摇头,很是不屑,“听说是家长不让他打游戏,讲了他两句,他气不过,干脆走到阳台翻身一跳。现在的学生,心理太脆弱。”说话间,胡笳下了表演课,给阗资传了十来条信息,他的手机连连震,阗仲麟不满地看他一眼。
阗仲麟想了会说:“开完会让她打个电话给我。”
阗仲麟想了会,又让小琴阿姨炖下鸡汤,和祁振广说:“她肯定没空吃饭,你把鸡汤给她带回去,让她注意身体。”祁振广应了。在饭桌,三人再无话。等祁振广走了,阗资才有空回胡笳消息。
就是这十来秒的空当里,阗资往楼上走,阗仲麟刚好从书房里出来,他稍擡起眼,刚想叫住阗资说话,偏偏就看见了他的表情——阗资看着手机,嘴角眉梢都是笑意。他微信聊天背景也是胡笳,她在西湖边喂鸳鸯,皱起眉,生闷气似的盯着镜头看。
阗仲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冷冷看阗资走上楼。
他甚至都没发现阗仲麟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