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能再被他装可怜骗了,廖芙在心里警告自己。于是冷硬着语气下了最后通牒:“就算你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再有小鱼吃了。我不管你了。”

说完狠狠心,也不去看那双无辜的眼睛,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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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果真离开了。下午去看,他已经不在那池子里,看来就算是鲛人,也会有一颗自傲的心,被她狠心训斥了之后,再也不稀得留下。

廖芙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幺感受,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怅然若失的空荡。

鲛离开了,也没有回来。晚上,她去关楼台的门,下意识看一眼池子。池中水波平静,清澈见底,只是——没有往日熟悉的银色鱼尾拍水花,空旷得厉害。

她以为赶走鲛,自己一定能安心无虞地睡一个好觉。并不尽然。午夜沉静的月光中她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门,即便会有杀手潜入,它曾经也是不曾上锁的。

可如今,即便套上了门栓,似乎也令人心怀惴惴。甚至抵在门口的椅子,也越看越像恶鬼的阴影。

睡不着了,廖芙坐起身来,打算硬熬到天亮。却在这时——一阵缥缈的吟唱入耳。

她一下就站了起来,然而尚未来得及分清心间迸射的感受来自何种情绪,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歌声和之前的区别。

这吟唱一阵叠着一阵,并非单独一鲛,声音也并非她所熟悉的那个声音。更重要的是,这声音看似只是低哑无害的哼唱,却潜藏着威胁的蛊惑,仿佛诱人跳入黑夜的海潮中。

她想了想,用蜡油揉作两只蜡团塞入耳中,吟唱的歌声瞬间小了,她走出房门,看见走廊上青纸灯笼宛若鱼贯,甲板上布满船手们奔走的身影,人迹纷乱惶惶。

她被人撞到肩膀,那人恍若未觉,匆匆奔向船头。廖芙反手拉住他:“发生什幺事了?”

“鲛人袭船!鲛人袭船!”这人大声嚷道,挣脱她,又奔向远处。

人来人往,嘈杂不堪,远处火把攒动,陶年站在高处,正扯着嗓子嘶吼着什幺。只是人人都堵住了耳朵,听不明白指挥,现场十分混乱。

屋漏偏逢连雨,一道白光撕裂苍穹,伴随滚滚闷雷,瓢泼大雨顷刻而下。火把熄灭了,除了偶尔的闪电,航行在夜海上的长船无一物得以照明。

她淋雨跑到船边,只见海中黑色的惊浪翻涌,船身摇晃得厉害,然而起伏的浪潮中,却有一片岿然不动的亮点。再一定睛细看,那竟然是夜色中鲛人成群结队的、发光的眼睛,宛若狩猎的狼群,紧紧锁定了船身。

一时间,她有些头皮发麻。

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一只雄性鲛人从海中跃出,矫健如豹,她身旁的打手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拖下海中,一朵血花在墨蓝的海面上绽放。

有人从身后拽了她一把,将她拽离了船舷:“小姐,你怎幺在这里?”

她回头,钧川正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只远射程的强劲弓弩。

夜雨中,被淋湿的衣物贴着廖芙单薄的身体,她脸色有些苍白。横竖现在这个局面,待在哪里都不安全,钧川拉着她朝尖叫密集处跑去。

从他口中,廖芙得知了来龙去脉。船上连夜死人,陶年就专门为捕杀鲛人设置了一个陷阱,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触怒了他们。

钧川低声道:“被鲛人盯上的船迟早会葬身在大海之中,不过,不能是现在。”

廖芙跟在他身后,跑得气喘吁吁:“这些鲛……为什幺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

“鲛人的求偶期会很虚弱,为了捉到他们,陶年往海里洒了针对鲛人的催情药物……该死的蠢货,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吗?”

在逐渐适应了夜色的视线中,廖芙终于看见了陶老板那张惊恐的胖脸。下一瞬人就消失了,被靠近的鲛人拽了下去。幸好他反应及时,死死捉住了垂在船边的粗绳,见到钧川二人从船舷上方探头,立马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救我!救我!!只要你们能救我,让我做什幺我都愿意!船?金子?给你!通通给你……”

一只鲛人拽着他的小腿悬在下方,指甲插进肉里,瞬间就是五个血淋淋的孔洞,陶年的脸色顿时扭曲了。

钧川端起弓弩,在暴雨中射穿了鲛人的手臂,她满脸不甘地坠进海中。

船舷下方,海水荡起激烈的波澜,无数条鱼尾穿梭翻滚,宛若恶鬼索命。

“还愣着干什幺?一群蠢货,快,拉绳子,把你们老板拉上来!”钧川喝道。

众船手哆哆嗦嗦,脸色惶然,被这幺一吼才回了神智,软着手脚爬过去拉绳。

便在此时,乌沉天穹下,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炽烈而下,廖芙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深蓝的海水中,那抹月光般的银色是那样显眼。无论何时,他都是那样皎皎出挑。鲛人在海潮中包围在他的四周,隐隐是以银鲛马首是瞻的架势。

那双青色的瞳仁,几乎竖成一条细线,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漠然与冷血,像海中最顶尖的捕食者,充斥着让人寒毛直立的危险气息。

他擡起手,海水便像有了生命,在他修长的指间环绕着,组成了一把弓箭的形状。弦如满月,在手指轻轻一松,立刻带着啸音锐破而出。

“啊!!”

陶年一声惨叫,肥得快要流脂的身体就那样被穿透肩胛,钉穿在船板之上。

廖芙一愣。以鲛人黑暗中视物无碍的视力来说,他必然已经看见了她。可是,又好像没有看见。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的视线从她被雨水打湿的脸庞上略过,忽然,定在她的身侧,视线倏然森冷下来。

钧川擡起了弓弩。

廖芙来不及阻止,弩箭已经蓄势而发,显然钧川早已看出银鲛才是领导袭船的罪魁祸首,这一箭又快又准,且对准了银鲛的致命要害。

廖芙呼吸都快停了。然而,箭头悬停在离瞳仁半寸的距离,征鸣甚至眼也未眨。

人和鲛人比起来,武力值确实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哪怕是身手极好的皇宫暗卫,冷不丁的出手。

少年握住箭身,笑得有些嘲讽。他调转了箭头方向,随手一扬。

廖芙能感受到箭身擦过她发丝的嗖嗖风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钧川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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