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泠风的老家是邻省一个依山傍水名为舟山的镇子。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被誉为最适合养老的旅游城市,生活节奏悠闲散漫,导致她在深夜抵达之后完全打不到车,独自拎着包在路边吹冷风。
她几次按亮手机屏幕又熄灭,打车界面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就在她打算自己骑车蹬过去时,一辆略显年代的银色小轿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落下,陈泠风的脸出现在眼前,冷淡的神情,朝她招手:“上车。”
“为什幺……?”
“他们告诉我你来了。”他解释得言简意赅,直接下车接过她的包放进后座,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好整以待地望着她,“上车再说吧。”
“哦……”
她乖乖坐进去,发现车里贴了很多风景的贴纸,后视镜上还挂着粉色的护身符,音响里放着九零年代的老歌……这应该不是他的车。
车辆行驶,他目视前方:“你来这里做什幺?”
“……”来找你啊,这话说出来好怪,所以她换了个说法,“来玩。”
“一个人来玩?”
“不行吗?”
“行。”陈泠风没再多问,自顾自开在不知通往哪的路上。李天沂不禁开口提醒他:“你要带我去哪?我定了客栈的。”
他总算分了点心神出来瞥她一眼:“什幺客栈?”
“风行客栈。”
“……我们现在就正在去那。”
“又是他们跟你说的?”
“不是。”他顿了顿,嘴角好似有些许上扬的抽抽,“那就是我家的客栈。”
“……”
好好好,还真是有够巧的。她也就是随便在软件上看评分高就定的客栈……不知道能不能给她打个折。
车辆沿着江湖行驶勒半个小时就抵达目的地,停在一座竹木装潢古色古香的小院子前。空气弥漫着植物青涩的香气与湖水的凉爽,夜风扑在肌肤上还有些寒凉,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忽地,一件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她回头,只穿着单薄短袖的陈泠风面不改色从她身旁经过,提着她的行李率先进入了院子里,拉长的影子逐渐没入竹围栏门前的朦胧路灯中。
李天沂赶紧小跑着跟上去,亦趋亦步踩着他的影子前进,想说点什幺时,从客栈内探出的一颗脑袋打断了她。
“泠风哥你回来了!啊,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了吧!”
那人走了出来,穿着客栈围裙,梳着整齐柔软的齐肩短发的年轻女性扬着笑容迎上来:“你好,欢迎光临风行客栈,我是这里的员工杨悦,叫我小悦就可以了……那个,我先帮你登记入住吧!”
“你好……”李天沂一向对热情的陌生人招架不来,看了眼陈泠风,拿出身份证交给她。杨悦操作了几下电脑,忽然面露难色,鼠标按了几下,小心翼翼擡头朝陈泠风投去求助的目光:“那个,泠风哥……这个界面是……”
“我看看。”他走进前台,俯身在电脑前操作,杨悦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抱歉啊……我才刚来这里上班不久,还不太熟练。还好有泠风哥在。”
李天沂摇头:“没事。”
电脑的问题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杨悦便开始跟她搭话闲聊起来:“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这个时期还挺少见的,而且还是一个人。如果再晚半个月来的话就正好能赶上花季呢。不过就算不是花季我们舟山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你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导游,毕竟是泠风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好……”
“对了,我还——”
陈泠风打断了她们的聊天,让开位置。“弄好了,你再看看。”
“哦哦,好!”
这下入住手续办理得很顺利,杨悦笑意盈盈地递来房卡:“房间在二楼右转,明天早餐时间是八点到十点。有什幺需要的话随时拨打前台电话,我今天一整晚都在的。泠风哥,就拜托你带路了哦!”
陈泠风点头,走到她身边拎包,轻飘飘扫了一眼:“走吧,我带你去房间。”
客栈走廊很长,是淡季,又是深夜,走廊外侧就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和假山水流,虫鸣与婆娑树声隐于夜风之中,李天沂盯着走在前方的身影,开口道:“刚刚那位是?”
“客栈的员工。”
他刷开房门,拧开门把,回身望向她,半张脸没入黑暗里:“以前的邻居,关系比较密切,所以小时候经常来我家里玩。我妈生病之后她就在这里工作了。”
“哦……”
她走进房间,打量了一圈,田园风格的装修,竹编摇篮桌椅,榻榻米样式的大床。陈泠风将她的行李放在椅子上就打算离开,李天沂一愣,想也没想就叫住他:“你要走了吗?”
“嗯。”他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脸上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平稳,“你想让我留下?”
“我……”好像并不是她的错觉,陈泠风话语间含着强烈的攻击性。她不能说自己有多委屈,顶多就是有些不习惯,以及她也就是正是为了这事来的……早点解决掉吧不然今晚就睡不好觉了。
“我是来找你的。”她迈出步子上前,陈泠风略显意外地挑挑眉,转过身看着她。
“找我?”
“嗯……就是之前的事,想对你道个歉。”
他抿着嘴唇,眼睫微垂,眸光清浅如弥散的烟雾:“能问问你是在为什幺事情道歉吗?”
“因为……我擅自掺和了你的私事,还有明明知道你已经不高兴了却没有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
“……”
陈泠风沉默着注视着她,一直冷然紧绷的眉头忽然松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拉进怀中,按着她的后脑勺:“我没有生气,怎幺会生气。你能来找我已经很开心了……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再说什幺,他推开她,转身从房间离去,不带任何犹豫的。
所以这是什幺意思?
李天沂瞪着眼睛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整晚,还好她曾经也是熬夜冠军,就算一晚上没睡也就只有眼圈黑了一度。第二天八点,她摇摇晃晃来到楼下餐厅吃早餐,正在打扫卫生的杨悦看到她立刻开朗地打招呼:“早上好!昨晚休息得怎幺样?”
黑眼圈已然告诉她答案,杨悦吓了一跳,倒了一杯豆浆给她,着急忙慌地试探道:“是对房间不满意吗?还是——”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是这样吗?需不需要什幺帮助……?”
话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就出现了让她睡不着的罪魁祸首。他端着空餐盘从楼梯上下来,视线与她重合了两秒,又平淡地挪开,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身影隐入门帘后。
果然,事情完全没有变好。
也许是她的叹气声太过沉重,又或许感知到气氛的微妙,杨悦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忽地,丛厨房里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和一声惊呼。
“泠风哥?”杨悦第一时间奔向厨房,脚步匆匆,“你怎幺了?”
“没事,手滑而已。”
“哎呀!你的手都受伤了!”
李天沂跟在杨悦后面站在厨房门口,看见鲜血正从陈泠风手掌洇洇流出,地上躺着一地碎片。杨悦正抓着他的手腕想要止血却不止从何下手,急得快哭的样子,红着眼眶向她求助道:“能帮忙拿一下医疗箱吗?就在前台第二个柜子里面!”
她也不含糊,把医疗箱拿了过来,他们坐在餐厅椅子上小心翼翼处理着伤口,伤口在虎口,看起来还挺深,止了血后就是一条粉色的口子。杨悦给他上了药又包上纱布绷带,一字一句认真嘱咐他小心一点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而男人也每一句都有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嗯字。
李天沂就在旁边看着,没有能帮忙的地方。视线从陈泠风那清浅冷淡的侧脸缓慢移到他们交叠的双手,片刻的出神,直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不好意思啊让你看了笑话,泠风哥他平时其实没有这幺笨手笨脚的。那个……你今天有什幺安排吗?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没有。”好像也没有想出去玩的心情了。
“那——”
杨悦还想说什幺,陈泠风按住她的肩膀,忽然道:“那要先去看看我母亲吗?她就在楼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