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那天,鱼柔怀给自己买了本书。
谢知卿又在通讯软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骚话。她有些不耐烦,手速极快的敲了几行字:
【你无不无聊 不要来烦我】
【我之前确实说过我对象不是很行 有点短】
【但是我们现在磨合了很久了 他给我的体验很好】
【我对你没什幺兴趣】
其实是有的。从很早对谢知卿产生性幻想之后,她每每遇见他总会不受控制的流水。那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隐秘时刻让她兴奋又羞耻。发展到后来,只是想到这个人都会让她情动。
按理说这样的她应该很享受和对方的聊骚,然而事实确是鱼柔怀总是对这些很抗拒,甚至有些厌恶。她幻想着想象中的他,却又拒绝着现实中的他。也许是因为,不想打破幻想。
这些小心思对方当然是不知情的。鱼柔怀等了好久没等到回复,点开软件一看,得,他又把她删了。
她有些无语的点开另一个通讯软件选中谢知卿,打字。
【你是小学生吗?一言不合就删人。】
【我这人极其讨厌被删,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我加回来】
对面发了个哭泣的表情,给她发了好友申请。
她点了通过,没再回复,一边拿起了新到的书。是那本《悲剧的诞生》。确诊一些精神上的问题之后,医生其实是建议过她减少思考的,可是鱼柔怀固执己见,坚持认为思想上的困局唯一的破局方法只有针对性的不断阅读并实践,如此反复。
她抛下隐秘的优越感,不向任何人提及的开始阅读这本书。不再强行记下一些概念等待有一天向人炫耀“我真的读过这本书”,而是慢慢的、时不时看个几行。
对鱼柔怀来说这些都是生活的边角料,谢知卿的游戏,谢知卿的书,以及谢知卿这个人本身。鱼柔怀只有在闲的无聊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她努力经营的是她生活的主线,工作、爱情什幺的。鱼柔怀有时候会想,对谢知卿来说其实也一样吧,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会撩撩她。
他们是对方心照不宣的消遣品。
一年就这幺过去。日子好像按了加速键,她和男友开始讨论结婚的事宜。幸福的憧憬被现实所打败,对彩礼和婚房的分歧让他们吵了无数次架。鱼柔怀确信自己和这个陪伴自己两年有余的男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她可以接受没有彩礼,但是不能是对方提出的,那让她感觉自己在被讨价还价。
男友告诉她,自己不想用彩礼物化她。鱼柔怀没吭声,心里觉得对方只是在用感情购买她,而不是金钱。鱼柔怀读过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第二性》,对于女人的他者地位愤愤不平,也曾高呼女性解放的口号。但当事情具体的、现实的落在她头上,鱼柔怀开始迷茫要怎幺做才是合乎她自己思想的。
争吵到高潮的时候,男友甚至提出过分手。鱼柔怀没有同意,只是告诉对方各自冷静几天。旋即收拾行李回了阔别已久的山城。
报复似的,她给许久未见的谢知卿发了消息。
【我回来了】
【你要不要见我】
她其实预想到了和谢知卿见面会发生什幺,甚至可以说,她就是抱着报复男友的心思才发了这样的消息。可是当谢知卿真正站在她眼前时,她反而退缩了。
鱼柔怀迟疑着拒绝了对方开房的建议,只说自己没带身份证。眼前高大的男人没有说什幺,只是重新建议说天气太冷,至少找个室内坐一下。
他们找了家奶茶店。谢知卿摘了帽子,鱼柔怀打量着对方。谢知卿看上去更颓废了些,有些不复从前的英俊帅气,蜷缩着坐在奶茶店狭小的椅子上,像只闯入人类社会的野兽。
鱼柔怀也不知道他们不睡觉还能干点什幺,想了想,掏出手机,约对方玩两把久违的四字游戏。
谢知卿有些为难:“我是找了别的借口跑出来的,上号跟你打游戏不就暴露了吗?”
鱼柔怀已经上了号,山城的朋友们恰巧也在线不少,争先恐后的拉她组队。她思考了一下,找了个要好的朋友借了游戏号,转发给谢知卿。
“你用我朋友账号打吧,这样行吧。”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受组队请求前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说话就行。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是你了。”
游戏进行的火热,谢知卿顶着“温柔软卷猫萌萌”的名字大杀四方,一手打野曜出神入化,打的对面连连哀嚎,在所有人对话框中质疑是不是老公上号。
鱼柔怀偷笑,看着自家的曜在龙坑处油滑的借着位移规避伤害,眼看着残血要被斩杀了,一个归尘直接回到两秒前的位置,给没搞清楚状况的敌方射手一套打野爸爸爱的关照。
“你好强啊宝宝。”仗着对方没法说话,鱼柔怀尽情开麦:“我咋不知道你还练了手这幺强的曜。”
谢知卿斜着眼睛瞪了她一眼,调戏成功的她回以一个微笑。逗小孩真有意思。
打了小半个钟头,一局方了,“温柔软卷猫萌萌”突然擡手夺过她手机,按下麦克风的关闭键,对着愣神的鱼柔怀说话:“你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饭?”
鱼柔怀摇了摇头,“我不想到处跑,打游戏挺好的。”
“可是我饿了怎幺办?”谢知卿盯着她继续说。
鱼柔怀指了指隔壁。
“便利店去买两桶泡面,让奶茶店小姐姐给你倒点热水呗。”说着她起身,“我去给你买好吧。”
谢知卿拦下了她,坚定的认为应该男方请吃饭,五分钟后端来了两桶热气腾腾的泡面,还加了肠。
“其实这样挺好的,”吸溜着泡椒味的桶面时,鱼柔怀突然开口:“吃饭到哪里吃都一样,我想和你做些不一样的事。在奶茶店吃泡面就挺好玩的。”
她笑笑,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她其实挺享受和他这样呆在一起的。他假装妹子和那些不知情的朋友玩的时候,鱼柔怀心里有股奇异的情感在涌动。
此时此刻,他不是大家的好兄弟,而是她一个人的……小男友。
时间过得很快,深夜的奶茶店要打烊了。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要回家。
路过某个转角的时候,他们正好聊到死亡的话题。鱼柔怀怅然若失的讲着:“我其实很畏惧死亡,我无法想象失去我的个体意识是什幺样的,我很害怕,”
她擡头看着隐藏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的对方,继续开口道:“我的性欲很强。我很喜欢高潮时失神的感受,那种什幺也不用想,只需要享受生理上最原始冲动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选择一种死亡方式,我希望是在高潮中死去。”
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诉说心中隐藏的最大的恐惧。鱼柔怀已经记不清那天他回答了什幺,只记得夜色很好,他们漫步在无人的街道。她始终离谢知卿落后了一个身位,像个小尾巴。
凌晨一点的时候,他们逛到了附近的公园。深夜的公园空无一人,只有窸窣的虫鸣和微微摇动的树枝。鱼柔怀开始向谢知卿讨教一些哲学上的思辨,谢知卿也知无不言。他的思想真的很有趣,像是看过了很多之后的行云流水,总是能将拗口的理论用自己的思想大白话的表达出来。
鱼柔怀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思想比她高深多了,是那种大智若愚的高深。
可她还在嘴硬,“你这人真无聊,约人家出来,就说些晦涩难懂的学术思想,你到底懂不懂撩妹呀。”
谢知卿侧身看着身后的她,轻柔的笑着:“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咯,我都听你的。”
鱼柔怀的心跳又乱了一拍。
月光原本是为他们照亮着的,可惜路过一段有着高大树木的道路时,遮天蔽日的林木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光线,黑漆漆的。鱼柔怀心里有些犯怵,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慌乱,擡手道:
“这段路太黑了,我牵着你走吧。”
鱼柔怀迟疑着牵住了对方的衣袖,不吭声的,慢慢的走着。
他和她在公园里绕了又绕,兜着圈。有时候聊着严肃正经的话题,有时又只是戏谑的打闹。谢知卿顺着衣袖摸到了鱼柔怀的手,一脸正经的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天气太冷了,你的手好冰,我给你暖暖吧。”
他们在他的口袋里不动声色的牵着手。
明明口嗨了好几年,结果这才是两个号称海王的人之间第一次实质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天蒙蒙亮的时候,鱼柔怀正在意有所指的抱怨:“……你就上次给我看了下照片,谁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显得大。”
谢知卿无可奈何的回答:“那怎幺给你证明?”
鱼柔怀挣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转身看向他:“裤子脱了给我检查一下。”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是调戏成功的得意。谢知卿脸上带着故作夸张的神情:“大姐,你知道今天天气有多冷吗?在这里脱裤子小兄弟会冻坏的。”
他假意弹了一下裤腰带,“咯,就这样。想看再仔细点就只有跟我回房间我让你慢·慢·看·了。”
说完他上前两步,再次牵住了眼前人的手。
公园的湖边异常潮湿,雾气深重,缠绕着远处的景色,一切都有种恰到好处的朦胧。谢知卿突然停住了脚步,反身抱住了穿着厚重羽绒服的天真女孩。
他低头,虔诚的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就带你去周围的城市旅游,这样我们就能在大街上牵手了。”
“……好。”
晨练的人在公园出现的时候,他们擡手告别。没有什幺过段时间,那天过后,他们断了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