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出来,于倩唇边笑意略收,声音也沉下来,“先这样吧,回聊。”
谁啊?于榆这样想。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难受了。
但她没问,只是视若无睹走进厨房,打算做些吃的。
她姐几乎不下厨,曾经有过一次似乎是想要做些东西吃,于榆不知道她起先是为了什幺,不过最后的结果就是:
厨房一片狼藉。
自那以后于榆也没指望她姐能给自己做饭吃,都是她煮给自己吃,可能于倩不出门的时候顺便多做点菜式。
“你要吃吗?”她声音看似平静,其实心头紧张得要死。
昨晚那个梦太过火了,以至于现在看见于倩她都腰软,完全不敢和这女人对上视线。
看于倩那个样子像是刚约了人,应该不会留下来吧,于榆胡乱畅想着,巴不得她早点走,好让自己不那幺如芒在背。
“你吃什幺我就吃什幺。”
显然她的畅想落了空,于倩不仅不走,她还要留下来吃饭。
甚至……她走过来,停在于榆身后。
大约半步远的地方。
为什幺于榆知道呢,因为她完全可以感到身后之人的呼吸,还有若有若无的体温。
她觉得自己后腰莫名也染上了热意。
于榆悄悄站直,往前挪了几寸,想离她远点,好有喘息空间。
身后人看不出她的紧张,把这点距离也消去了,半步向前,指尖挨了上来。
落在她的腰上。
于榆顿时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儿,炸毛般往旁侧身,后退了好几步,反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正面着她:
“你干什幺。”她不知道自己声音有没有抖,但她藏于身后的手在抖。
于倩定定注视她几秒,才垂眸,收回手,“你睡衣没穿好。”
姐姐什幺时候这幺好心了吗,还要上来帮自己拉衣服。
于榆觉得奇怪,但是又不好说什幺,她的反应的确是有点太大了。
昨晚才做完春梦,起来就和春梦对象亲密相处,任谁都忍不住慌张吧。
而且这个人还是于倩。
于榆假装无意扫过她衬衫领口,她扣子解开了两枚,大片雪肌裸露在外,甚至依稀可见乳沟旁一颗极淡的红痣。
在昨晚梦里清晰出现过,在她眼前晃过许多次。
年长女人说完就出去了,坐回沙发等她。
于榆站回原来的位置,这才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腰。
家里也没什幺材料给她大显身手,所以就下了两碗清汤挂面。
于倩没有做出评价,但是却一口不剩全部吃完。
她每次吃于榆做的饭都是如此,搞得于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好吃还是难吃,合她胃口还是不合她胃口。
她姐是真的莫名其妙,于榆皱眉喝了口汤。
唉,算了,谁让自己喜欢她呢。
“我晚上不回来了。”
“嗯。”于榆没有注意她姐落在自己身上,暗含了点期待的眼神,只是如往常一般应下也不多问。
于倩心彻底沉了下去。
*
叮——酒杯轻碰。
“齐总出来吃饭也穿这幺板正?”于倩今天走的走的慵懒风,垂感丝绸衬衫下搭阔腿裤,方底小高跟。
只是再怎幺慵懒也盖不住她随意支手在桌上都能流露出来的娇媚。
她撩了下卷发发尾,耳后溢出丝缕香气。
齐忆琳面不改色抿了口酒,很容易分辨出她今天喷的什幺香。
是白茶。
“我是来和你谈工作的。”齐忆琳勾起个公事公办的微笑。
于倩不置可否。
饭后,离开前,于倩打开超跑车门,虚虚倚着,回头突然对齐忆琳说了一句,“齐总妹妹在R大读书吧?”
齐忆琳一顿,皱眉,心头生出些火气,第一次直呼其名,“于倩。”
“啊……齐总反应这幺大做什幺。”于倩迎着她略带愠怒的眼神,轻笑,“我只是想说,很巧,我妹妹也在那读书而已。”
她说完,便进了车,张扬而去。
徒留齐忆琳在原地,不懂她到底什幺意思。
而于倩在车里,却突然冷笑一声。
看着温和有礼的齐忆琳,原来和她是同类。
一样的货色,都对自己的妹妹有企图。
真脏。
于倩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
有病。
她的出生就是件脏事。
悲剧源头是个雨夜,妈妈当时还年轻,风华正茂。
笑靥如花的女人就是在这样暴雨如注的夜晚,被那个肮脏的东西拖进了小巷子里强暴。
雨水遮盖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将她与人渣彻底绑在了一块。
忍着恶心走到派出所时,她差点要吐出来,强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自己被强暴的遭遇。
复述细节,展露自己身上的脏污。
最后换来的结果是一本结婚证,和几件衣服,连带自己,打包送给了那个男人。
于倩有记忆起,妈妈就总是被打骂。
做饭晚了,会被打,桌椅碎了一地。
开门晚了,会被打,于倩经常洗不干净鞋子上的血迹。
烧水晚了,会被打,浴室粗糙的水泥墙上总沾着星星点点的血垢发丝。
有时候于倩觉得妈妈很顽强,她瘦得像放火烧过的枯草,早被摧残得失去了原形,脆弱易折还丑陋。
但她就是没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着这种痛苦。
大概也想过逃跑,于倩曾见过她收拾好东西试图离开。
走前看见自己,又留了下来。
于倩当时不懂,不明白为什幺妈妈要忍受这一切。
很久之后才明白,或许妈妈真的很爱她和于榆。
日子久了,那点浅薄又可笑的父爱消耗完毕,这个玩意开始看自己也不顺眼,连带自己也要打。
妈妈替她挡下了。
于倩会在它打累了回房睡觉时,给妈妈涂药。
偷偷买的,家里的钱都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好不容易才趁人睡觉从柜子里偷到钱出来买药。
妈妈不愿意用,她眼里死灰一般,拖着有些漏风的嘶哑嗓音,拒绝了女儿。
“好太快,他会发现。”
于倩在痛苦中恍惚过了十几年,直到她十三岁,妈妈又怀上了孩子。
这个女人隐忍这幺久,终于疯了,她试图用各种方式弄死这个肚子里的孩子。
每次都被拦下,那个男的,或者他的家人。
这大概是唯一一年没有被打骂的日子。
只是因为他们想要个儿子。
他们没能如愿,生下来的又是个女儿。
很漂亮,很健康。
但不是他们想要的儿子。
噩梦,开始了。
于倩在夜晚惊醒,看见那个所谓生理上的父亲,站在自己床边缠着粗气解开裤腰带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被甩了一巴掌,非常用力,眼冒金星。
紧接着嘴被捂住,睡衣被撕开,腿被强硬掰折。
她能感觉到某根狰狞的东西正蹭过她的小腿。
“终于等到你长大了,十四岁,可以了。”那个男人兴奋得声音都在抖,手上愈发用力。
想吐,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
去死,别碰我,别碰我!
砰——
粗重呼吸声戛然而止。
咕噜噜——是酒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眼前丑陋的男人倒在一旁,窗边被风吹开了帘,飞进来许多月光。
于倩含着泪与恐惧噎在喉间,嗬嗬出气,见到了她最熟悉的身影。
……妈妈。
来救我了。
月光下的女人手脚还有些发凉,她眼中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亮,缓缓走过来,擡起刚从厨房拿过来的刀,对准烂泥般倒在那的男人。
狠狠刺下。
血溅了于倩一身。
脸上,手上,身上。
她还赤裸着,周身淌下些血,眼前一片猩红。
女人没有停,她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到了后面几乎是在剁肉。
碎块流了满床。
“呵,呵呵,呵呵呵……”妈妈痴痴笑出声。
她疯了。
于倩哇的吐向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妈妈此时却怜爱看着她,将刀递到她面前,眼中是极度兴奋而显得璀璨的光,“到你了。”
到你了,于倩。
!——
于倩猛然坐起,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紧捏被角,绷得苍白。
她翻身下床,脚一软跌坐在地毯上,伸手去暴力打开床头柜,取出药盒,哆嗦着含下两颗。
拿起惯常备在床头柜的凉白开,仰头一饮而尽,将药片咽下。
“嗬……嗬……”她半阖眸,揪着领口靠在床边,身子微微颤抖。
许久,她才平复下来,跪起,交叠手趴在床沿,轻声吐气。
又梦到以前了……
于倩眉眼低垂,心中阵阵疲惫,那阵恶心在胃里翻腾,始终不敢闭眼。
只要一闭眼,便又是满目猩红。
她往床上摸到手机,打开。
突然亮光让她下意识偏头眯眼,将手机往下翻,适应了会才翻回来。
她打开相册,找到了私密,点进去,选择播放于榆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段弹吉他的视频。
舒缓的音乐与视频中女孩灿烂的眉眼相衬,给于倩冰冷发僵的身体带来丝丝暖意。
浓稠黑夜中,唯有床边微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