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不曾相熟

雨声渐小,天色稍霁,薛止骑马带她回去时,已是正午时分了。

正门前立着一个人,少年身姿,明黄的衣袍被雨淋得湿透沉坠,他手持裘衣,频频擡首,满目担心,正是祁衡。

看他平安,江蛮音悬着的心终是放下,浑身一松。

薛止挽住缰绳,颔首低眉,看着她乌软的发,散漫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看不惯江蛮音这幺在乎小皇帝。

可他几乎是看着祁衡长大,小殿下幼时视他为洪水猛兽,怕极了这倨傲无礼,目无尊卑的掌印。

那时先皇还没死呢。

即便现在他长大了,在薛止心中,祁衡也还是多年前的病猫崽子,只会抓着江蛮音的袖子,躲在她身后。

他的瞳色和江蛮音很像,都深暗漆沉,照进去什幺,就能看到什幺。

一只小猫儿,真是没什幺威胁。

若是真想养这小狸子,薛止也就由她去了。

江蛮音下马迎过去,步子疾而快,她身上还盖着薛止的平底银绣蟒袍,霜白裙摆沾满泥土。

祁衡眉间一皱,宽大裘衣瞬时就给她盖上,他担心问道:“姊姊?”

蟒袍揣在怀里,江蛮音知道薛止在后面看着,并不敢扔,只对祁衡扯出了个笑来,“我没事。”

又问他,“昨夜形势险峻,你见到刺客了吗,有没有受伤?”

祁衡看见了她虚弱苍白的脸。

目光穿过她的肩膀,也看到了薛止,他在枝叶扶疏的光影里,这幺懒洋洋往下一瞥,神情淡漠。

他真的很怕薛止,从幼时开始便是。

先帝还在时,监察院的耳目无处不在,藩王也根本没胆子和地方都司勾搭,收兵买马。

直到先帝崩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瑞王无所顾忌,他藩地在北,府兵日益充盈。

祁衡继位时才八岁,不到半年,和江蛮音在宫内遇过多次行刺,次次险而求生。

直到那年隆冬,窗外寒风凛凛,江蛮音握住他的手,似下定决心,向他承诺:“姨姊一定会保护你。”

那日开始,宫内的人手就被换了一波,瑞王行为受制,不断被南北反复调遣,大伤元气。

这是薛止的手笔。

祁衡那时,还不到十岁,懵懂问过江蛮音,她做了什幺。

江蛮音只摇头,跟他道:“祁衡,监察院自古就是皇帝的刀,刀在你手里,即便被割得鲜血淋漓,你也得用它。”

可那把刀并未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如今四年过去,祁衡看向江蛮音。

她才要被割到鲜血淋漓。

静默间,祁衡嗯了一声,回道:“我并未受伤,姊姊别担心。”

身后马匹喘了一声长气,乌蹄轻点砖道,薛止如一道轻缓的风掠过,中途弯腰勾起她怀中的蟒袍,在触碰时留下一句。

“娘娘,歇息歇息,该回宫了。”

等到薛止走远,江蛮音握了握他的手腕,轻声问:“苏大人还好吗,他受了伤,要送些药去。”

祁衡愣了一瞬,在回想中笑了一下:“苏尚书回来时,也这幺问过你。”

“他正在后室歇息,我可以找借口让姐姐去看他……”

江蛮音牵着他向禅房走,拒绝了:“不。祁衡你要记得,我和苏临砚,不曾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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