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飞羽

时至三月,连日阴雨让整个地窖都弥漫着潮湿气息,城堡外则是大片的浓雾,薄纱般将霍格沃茨完全笼罩起来。

斯莱特林院长巡夜归来,巫师袍已经沾满了薄薄的水汽。

他在十二点回到办公桌前,魔杖攥在手里忘了放下,任由自己陷进一片混乱的思绪里。

斯内普三天没有看见她了。

周二早晨的魔药课伊芙迟到了几分钟,她大概是熬夜了,眼睛无神地半睁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没给他一个眼神就坐到了最后一排。

斯内普没有在课堂上把她拎出来,只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课。

她的精神似乎变得更差了,但除了一周一节的魔药课,斯内普没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过她。

他冷静地扮演着一个与她关系疏离的教师角色,让她以为自己的遗忘咒的确生效了。

这些天她不来礼堂用餐,勤勤恳恳地没有缺席任何一节课,没有其他课程的教师来找他告状,抓不到她来关禁闭……

斯内普无法从整整七个年级、排满一整周的课程里脱身,那些看不见她的时候,她做了些什幺,才让自己愈发地形容枯槁,斯内普无从得知。

和他除了课程再也没有任何交叉,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他害怕这种分离,害怕潜藏在黑暗之中的一切未知,他无法设想这一切如何转好,重回正轨。

又或许眼下对他们来说才是真的正常生活吗?

斯内普不需要某种情感作生活的慰藉,他习惯独处,喜欢未雨绸缪,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契约真的消失了吗?斯内普没有忘记任何有关于那女孩的记忆,这感情无关爱恨,他只是习惯性地翻看自己的回忆,习惯性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斯内普从五年级学生的论文里抽出她的那张羊皮纸,上周的作业是详解一种药剂的配置,她写了配制生死水的步骤,药剂功效、副作用……

没什幺章法可言的常规字体,她似乎没有刻意练过,只是这次相较以前更加潦草了,但写得很详细,似乎笔尖追赶不上倾泻而出的思绪,伊芙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张纸。

右下角用红墨水缀了两个单词,“下一页”。

斯内普翻过来,是她写的改良尝试,加入一盎司等比例的丁香和百金花汁液,能够抵消强制睡眠引起的头疼和噩梦。

很聪明的尝试,理论上来说前者具有安神的功效,而后者被认为有驱魔的能力,但极少入药。

斯内普不知是否可行,因为很少有人会服用生死水到产生抗药性,以至于需要加大剂量,让副作用和抗药性相伴而生。

斯内普把她的作业放回桌上,慢慢倒在靠背椅上。

伊芙,伊芙·克琅奇……唇齿轻擦,舌尖划过上膛。几个音节,悄悄从他口中溜走。

很简单的名字,夜晚,前夜?还是夏娃……

是的,夏娃。引诱他来到伊甸园中吃下了禁果,却没有共他沉沦。

这不是她的错,当然。

但她使自己产生了爱与被爱的渴望,又全身而退了。轻盈掠过,如春日飞鸟,短短一瞬,仿佛只是一片树叶在他眼前打了个旋,并不会如愿落入他掌心。

他们其实在学校时也见过几次,女孩一定不记得,当然,她怎幺会记得一个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混血斯莱特林。

斯内普和她差五个年级,分院仪式上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分院帽念到她的姓氏的时候,旁边两个男孩讨论起来,说她父母都在魔法部当差。

看着女孩那张漂亮的面孔没进人群里,学生们的欢呼和喜悦让他有些鄙夷。

愚蠢的家伙们,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出身不会决定一切。

已经六年级的斯内普不太在意周围的学生,但他不得不承认伊芙是个很显眼的存在。

她会在魁地奇上大声为学院欢呼,朋友们赢球归来,会背着她一路从球场跑到城堡,称赞她是斯莱特林福星。

斯内普总是被挤在角落,他其实不太关心无聊的球赛,但毕竟那些时候也无事可做。

于是他总是能一眼看到最前排那个小小的身影,不停地挥着手臂给队员们加油。

除此以外他们还有什幺交集吗?

斯内普揉揉眉心,的确想起了,某个午后。

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总是聚集着高谈阔论血统观念的学生,当然,还有簇拥着他们的那些跟班们,极尽谄媚,仿佛这些幼稚的学生们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托父母关系,决定把谁塞进魔法部就职。

呵,斯内普早就决定毕业后该何去何从了。

那时,会有人重新决定巫师的高低贵贱……弱肉强食,有能力者才会登上高位。以暴制暴,不惜代价。

斯内普不屑于和那些家伙们待在一起,他在地窖通往礼堂的路上找到一个小杂物间,那里堆着些教具和书本,很少有人踏及。

然而那个周六的下午出现了第二个人。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户,外面是一棵三层楼高的松树,伊芙推门进来的时候,窗外几乎同时间落下一只小麻雀,尖尖的鸟喙啄上彩窗。

斯内普看向门口,一抹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哎呀——”一声非常美式的惊呼。

斯内普看见女孩儿干净崭新的嫩绿色裙摆,镶着繁复的蕾丝花边,她犹豫着拉上门,又被人一把推开。

“嘿,里面有人呢。”伊芙拍打了一下那只手,尴尬地看着里头的斯内普。

“抱歉,我们不知道还有人会来这里。”女孩立刻向他道歉。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谁吧,斯内普想起她的名字,坐在那里仍旧静静地看着她。

“喂。”她身旁的男孩插话,似乎认出斯内普是谁,“滚远点儿,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伊芙对他的发言有些震惊,转头皱眉看着他,仍旧轻声地提醒着,“注意你的礼貌。”

“哼,这里可没有长幼秩序。”男孩踢了一脚门框,挑衅地看着斯内普,“下贱的混血种。”

斯内普很想给这个四年级的斯莱特林施个小小的恶咒,让他浑身长满蜜蜂蛰的肿块。

在他思考的时候,伊芙说话了。

“我实在不认为,我的朋友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女孩摇摇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为什幺!?”男孩大叫起来,不明白对一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学生需要持有多有礼貌,这家伙不是前两天还被格兰芬多吊在树上嘲笑吗?真是够丢人的。

“请你离开,我的家族里也有麻瓜,我不像你一样有高贵的血统。”伊芙很强硬,目送他恼怒地大步走远。

她转身,又和斯内普道歉,同时把手上的盒子递过来。

“我为他感到羞愧,真抱歉。这是我做的些甜品,请你尝尝。”

女孩声音稚嫩,但言行妥帖,她见斯内普不说话也没动作,便放到他脚边,然后带上门离开了。

无聊的蠢货、无意义的交际,才二年级就开始约会了吗?

斯内普踢了一脚那个纸盒,听着窗外的鸟叫声,他施了个静音咒,已经无心再看书,索性放下,打开纸盒。

里面是圆圆的一大块烤布蕾,上面凝着一层焦糖脆壳,淡奶油的甜香慢慢飘上来。

是她自己做的吗,好像还挺不错的。

其实斯内普不常吃甜食。

但霍格沃茨的餐桌上,甜品必不可少。他没再尝到那个春日午后同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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