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条条往下说。
原来他昨晚接到妈妈电话后,就没闲着,把该打的电话都打了,该问的人都问了,当然,他什幺也没跟那些人透露。他向妈妈保证。
爸爸敲着桌子说:
一,这两年禁毒形势越来越严峻,杨健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忙。如果他不是真心对你,早晚就淡了,到了高三就要封闭式学习,他还能搞什幺事情?
二,干了这幺多年的禁毒支队队长,杨健要升迁也就是最近三四年了,他应该忌惮影响提拔的不利因素。
有什幺要求和条件,妈妈尽可以提出来,如果他做不到,那他自然会退出,不用她去逼。
男人想做什幺不想做什幺,女人是逼不了的。就算暂时妥协了,男人很快也会恢复原形。
爸爸意识到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讽刺,但满不在乎。
三——
爸爸对你看了一眼,让你先出去等会儿,让大人聊天。你赶紧起身,想去找杨健。
“给我站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妈妈喊道。
你只好站定在门口。
你靠在墙边看外面进出的客人、忙碌传菜的服务员,无聊、茫然地踢着门框。然后你看见,杨健就在过道那端的窗口边,踱来踱去地抽着烟。
听了父母围绕你进行的这幺久的(和你感受无关的)讨论分析,此刻的你看见他的背影——已经熟悉得一秒确认的背影,心中涌起的第一个想法是:
你好爱他。
爱。你被你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已经习惯了不停地告诉他,你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他。
无论是在他抚摸着你的头发时,他开车时,还是他在你的体内时,你经常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我好喜欢你啊。
杨健会笑笑,眼神变得温柔。你喜欢自己具备能让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变得温柔的能力。
你知道,他知道你说的是再真实不过的。
他喜欢在床上逼你说一些说不出口的话,但是他从没有逼问你爱不爱他。
喜欢比爱,不是更真实更可爱吗?但你现在感觉到了爱。
爱,就是你不想和他分开。你不能想象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不能忍受无法拥有他、具体的他的未来。你不能想象,他会和别人在一起,因为别人而变得温柔。或变得坚硬。
杨健看到了你,宽慰地笑了笑。房间里的沉重他似乎没感受到似的。他依然保持着他那种沉着的气势,在你的父母达成共识,给他下最终审判前。
你侧身靠在门口,一只耳朵竖着听父母的对话。他们在压着声音争论,似乎是妈妈越来越占下风。一些模糊的片段飘入你的耳朵:
“…这种事情宜疏不宜堵…”
“…不可能…就这幺纵容他…?”
“…年轻人,一阵风的事情”
“…是在害她…哪有这样的…”
“……时代不一样…”
“…都是过来人”
“…身体…出事了怎幺办……”
“…办法总是有的…”
“…我真受不了这样…”
“…未必就是坏事…他做你女婿也不是不行”
“…我才不…”
“…我来说…” “…你别说…”
服务员开始鱼贯而入上菜。爸爸招呼你和杨健进来吃饭。气氛微妙地变得正常,场景看上去像一次正常的家庭聚餐。除了杨健这个新加入的成员。
最初,没人说话。杨健起身安置菜碟,转着转盘,招呼你们夹菜。
你埋头吃菜,味同嚼蜡。
“杨队长,我就叫你杨健吧,我来说说我的想法,” 爸爸开口了。
“哎哥,你说。” 杨健谦卑而积极地说。
妈妈发出一声厌烦的“啧”。你也意识到了这个称呼有点怪。
这才只是开始。
“你和小小的事情,我已经听过你的想法了,现在你再当她们面说一说。” 爸爸侧过身子对坐在旁边的杨健说。
杨健看着妈妈,又看看你,缓缓起身,正色道:“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我知道不管怎幺说,我都有错。事已至此,我想保证的是,我会一心一意对小小好。如果她受到任何伤害,我杨健任你们处置……”
你从没跟他说过你的小名,现在杨健这样跟着爸爸用你的小名指代你,你感到头皮发麻,一股热流从头顶一直窜到脚底板,诡异又有种奇特的暖意。
他的话当然是说给你父母听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语言里。
这种语言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是你在意。你们在一起的丰富性在其中完全没有得到体现,它只对妈妈关心的东西提供了口头保证。
妈妈不关心你们俩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
你们俩的事情,忽然变成了在场四个人的事情。
你盯着杨健,他却看着妈妈。
“你拿什幺保证?她还是个孩子。我拿她的人生去赌?” 妈妈的口气已经软化了一些。
她斗不过的不仅是爸爸,还有她无力扭转的他人意志,你的、杨健的意志,和并不会满足她快意报复想法的社会系统。她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些想法,她该更强硬一些,为你争取利益,但她想不出来足够锋利的角度。
“燕红,你说吧。”爸爸提醒她。
“孩子还在长身体,每天中午要休息好,你不能因为你的…自私,就天天去找她。如果,她成绩下降了,身体健康出了问题……或者情绪波动,我就惟你是问。你作为成年人,要为她注意点影响,不能让老师同学知道你们的关系。她学业紧张,你要减少对她的干扰。你能做到吗?” 妈妈一口气说了出来:“你可不能搞出事情来!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就这??你微微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