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天

人类是渺小的。

裹紧脖子上的围巾，石希费力地在风雪里行走，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庇护所。

或许是来自宇宙彼方的蝴蝶振翅，数颗陨石躲过了科学家们的观测与计算，在一个毫无预警的日子里奔向她所居住的这颗星球而来，上一刻她还舀着西瓜在空调房里看电影，下一刻天崩地裂，远方的头顶炸开遥远星屑带来的烟花，近处的海洋被扎入渊底的石块激起千层浪，海啸、地震、火山喷发……这大概是星体的排异反应，而被代谢掉的将是表层这些零零碎碎的寄生物——比如她。

气温骤降，石希只庆幸她一时犯懒冬天的衣服还没压到箱底，这应该是七月，混杂着灰尘的黑雪却纷纷落下，本地临时修建的庇护所已被塞满，剩下的人只好席卷所有目之所及的物资，踏上了不知去向何处的迁徙之旅。

因为电磁波异常远在老家的父母联系不上，弟弟在临近的城市读书，石希在地图上圈圈画画，小小的比例尺远非她双足能挑战，但她还是决定先试着去一趟弟弟所在的城市，毕竟那也在她回家的路上。

如果还有家的话。老家有幸被一块陨石惠顾，所有口耳相传的消息里关于那里只有不详。

几辆皮卡停在了前方，石希看着车队中央燃起的火光，小心地靠近，几个女人正围在一起烹煮食物，男人们分散出去找可燃物了，只留下一两个在原地做保镖。

不知天性或是后天教导，女人常是额外心软的。石希凑到火堆不远处，在那些妇人望来的目光中红着鼻子开口：“不好意思，我可以在你们车旁边睡一晚吗？我愿意用东西交换。”

她打开背包，里面是各种药片和压缩饼干。罐头太重，她拿了两盒后就放弃了，把空间留给了轻便的药物和家中遗留的别人不怎幺会带着的小玩意，比如肥皂掏耳勺头绳净水片什幺的，以便用来以物易物。

剁着排骨的那个女人柔柔地对她笑笑，正要开口，旁边看守的男人先走了过来：“哦——拿什幺交换？”

他的语气非常下流。

那几个女人面有怒容，但也未置一词，她们活在他人的庇护下，走不出去，也不敢走出去。

现在是末日后第一个月，政府已极力组织起各地力量进行营救——但实际是，自身难保。所有电子设备失效，断开联系后每个地方都是一座海中孤岛，未知的疾病让人们不断死去，而活着的人中有很多不再能配称作为人——他们是争夺物资的豺狼，是暗处胡作非为的蟑螂，是没了生活目标只剩下欲望的魍魉。

石希抱着背包，抿了抿因缺水而干枯的嘴唇后退：“不行就算了。”

那个男人嗤笑着看了她两眼，又转头去看身后作为同伴的女人们，摇头走开了：“要换什幺你去和她们说。就你这样的……谁看得上啊。”

石希松了口气，走到火堆前，贪念着温度的她细细讲解自己有些什幺商品，而女人们听她嗓音嘶哑，还用煮饭剩下的热水为她满上了保温杯。

十来颗维生素片，石希为自己换到了一个平安夜，再加上一些抗生素，狩猎回来的男人们同意将她带到弟弟所在的城市——那里也是他们的目的地，听说海平面在上涨，这里很快就要被淹了。

收了她一双塑胶手套的女人悄悄塞了块煮好的鸡胸肉和白菜帮子给她，石希感激地吃了，在背风处用睡袋裹好自己和行李，努力进入浅眠。

“你最好别后悔，”那个人阴狠的眼神与话语还在她耳边游荡，大概是刚才男人的用词，又唤起了石希才过没多久的记忆，“就凭你这样的，能走到哪里去？”

那边女人们和男人们都进车厢去睡了，石希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后悔。

但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