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在车上沉默的时间一天比一天久,呆在王董病房里商议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
宋歌知道,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调查组那边来势汹汹,已经掌握了很多实质性的资料,准备拿这个脍炙人口的企业立威,以显示国家对于反垄断法施行的决心,而王浩那边则是混招不断,不停地给徐静下绊子.
原先进展十分顺利的Mrna疫苗的临床审批也陷入停滞,而其他两家国内企业自主研发的疫苗却获得了延迟提交试验数据,紧急授权的批准.但根据原有的与德国两家供应商的协议,他们将在十月份就需要给他们提前打款,十一月份供应商就会开始分批交付原材料.但按照目前的审批进度,大规模生产是遥遥无期的事.
公司内部也人心浮动,同事之间站队的站队,打算跳槽的打算跳槽,寻求自保的寻求自保,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安心干事.
一天,徐静在王董的病房中,看着王董在护工的搀扶下,练习走路.
王董两只手扶着栏杆,艰难地一步两步地往前走着.他正打算再往前迈上一步时,早已劳累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他的躯体,让他往前倒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徐静和护工连忙过去,试图将他扶起来,他却愤怒地撇开了他们的双手,双眼间热泪流淌,嘴上说着:“废人,废人.”
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徐静和护工一起将他擡到了病床上.
他转过头问徐静,“今天是几号了,昨天是不是开第一次听证会了?结果怎幺样?”
“他们批驳了我们的论点,我们这边认为对经销商和连锁要点设置的固定和限定价格条款不具有惩罚性,而且我们并没有采取惩罚措施.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材料显示,我们曾以扣发奖金、停止报销费用、断货等手段,对不遵守价格管控的经销商实施惩戒.”
“反了,反了,全反了.”王董握着拳,一下下地敲击着床面.“查出是哪几家企业,哪几个人吗?”
“查出来了.”徐静回答了,但没有说出具体的名字.
王董了然,“是王浩手底下的人吧.”
徐静转了一下话题,“各个路子我们都试过了,没有用.放出的风声就是这次要严查.”
王董把眼闭,似乎在思考着什幺,过了良久,才睁开眼看旁边的徐静:“你去找温董了吗?”
“找了,但他没说什幺.”
王董眼睛往病房外的客厅里瞟了一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宋歌.
徐静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我们查了一下,很有可能这次的事情也有他的参与.”
王董哼了一声,并没有去接徐静的话,反倒是有点莫名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他女儿之前是不是喜欢过你?”
徐静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听证会上,“目前他们坚称我们违反了第十四条,要求处罚罚金为涉案期间总销售额的百分之十.”
王董再次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对了,让你的秘书帮你下个礼拜五空出半天时间,温董那天会来看我.”
周五,徐静走进病房的时候,温董已经坐在了病房里的沙发上,王董也出乎意料地穿着一身西装坐在沙发上.
“来了?”王董擡了擡眼,看向正准备坐在他旁边的徐静说.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耽误,来迟了.”徐静解开西装纽扣,坐在了王董旁边的沙发上.
温董笑着朝徐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现在是代理董事长,忙是应该的.”
徐静起身,拿起茶壶,往温董面前茶盏里,加了一些水.
王董看了一眼徐静,然后继续刚才的对话:“他们这些小孩子不顶事,还需要你多支持.”
“支持,那我是百分之一百的支持啊.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温董接过徐静给他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温董,你看我们现在的情况,我们想着法律条款上写着‘处上一年度销售额1%以上、10%以下的罚款’,我们是不是有空间谈成18年一年销售额的2%呢?”徐静把准备好的材料递给温董.
一旁的温董接过材料,却没有翻开看,直接把材料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王董见状,岔开了话题,“你看,我刚说小孩子不懂事,今天我们不谈这些.对了,说起孩子,你们家的思琳都博士毕业了吧,我听徐静说,她都已经在H公司工作了.”
温董笑着接过王董的话茬,“哎哟,提起这个女儿我就心烦,让她回国,什幺工作没有,一定要留在外面.说起来,那时候她可是看到徐静要出国,所以也跟我哭着闹着,说要出国.”
“我记得他们小时候玩得就好.这长大了关系也不能生疏了.思琳什幺时候回国,我让徐静去机场接她去.”
温董放下手中的茶盏,徐静又起身给他加了一回的水,他用两根指头轻点桌面,示意徐静够了,徐静便放下茶壶,坐了回去.
“这可巧了,她下个月放大假,说要回国.”温董说着,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夹,随意地翻动了几下.
温董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实在对不住,老王,我这S市还有点事,还得赶回去.”
“徐静,你快起身送送你温伯伯.”王董坐在原处,对着徐静说,然后又转头,笑着跟温董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看我如今不中用了,都不能站起来送你了.”
徐静一路把温董送到车上之后,转身回到了病房.
王董已经在护士的搀扶下,躺回了病床上,但嘴上还喘着粗气.
“他走了?”他擡眼看到徐静走进病房里.
“走了.”徐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了温董落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
王董哼了哼,“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会跟他谈你跟温思琳的婚事.”
“我不认为我需要用卖身的方式来坐稳这个位置.”
“你拿什幺来坐?是你那个天真的计划还是毫无根基的社会关系?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一年的营业额还是5年的营业额,百分之一还是百分之十的罚款,一年的营业额是到底多少,是可以谈,但人家看得是跟谁谈,跟你没得谈.明白吗?”
“我计算了一下我们的现金流,我们有能力撑下去.”
“过得了这关,过得了下一关吗?你的那个疫苗获批了吗?王浩搞得一堆污糟事你能解决了吗?你手上的筹码还不够上桌的.”
“就算我娶了温思琳,你觉得他就会全心全意的帮我?”徐静反问道.
“这几年,我们得罪了太多的人,他们要的是我低头,你低头.低了头才有喘息的机会,我们不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帮忙,只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我会加速推进疫苗的审批,下个月我会去美国和德国那边跟他们再谈一谈.”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