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你觉得县令真的会听我们的吗?”
“大抵是不会听吧,毕竟他自己就是士大夫,朝廷也是以维护士大夫的利益为先的,现在的大汉与其说是百姓的大汉,不如说是士大夫的大汉,百姓只是子民,连独立的人尚且不算,更没有平等的概念。在权贵眼中,平民无关紧要,我们主张的事说到底都是方便百姓,对士大夫反而没什幺诱惑力,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变革实施起来其实很难。”
龙卿端着碗,把米饭混着肉块全部扒进嘴里。今日她和沈清茗把乌龙村的河道都清理完毕,堤坝也修好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可以离开这里,她得想法子让县令答应让她们去参观纸坊。
“这样呀,但这样可以让国家繁荣昌盛呀。”沈清茗夹着一根菜叶子,叼在嘴里细细嚼着。
“国家繁荣昌盛又能给士大夫们多少实际上的好处?”龙卿不紧不慢的问她。
沈清茗想了一圈,好像并没有多少。名与利,即便不变革,士大夫们目前就已经有了,他们家财万贯,又何必去费心变革?实施变革或许还会引起动荡,指不定反而会影响他们的利益。
“什幺都看好处,他们就不担心国家衰败禄位丢了吗?”
“禄位只是敛财的虚头,这个丢了那就换一个呗,自古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爷到了哪里都是老爷。秦亡了,秦的乡绅摇身一变就成了汉的乡绅,秦的知县摇身一变同样可以是汉的知县,甚至有些地主在亡国时逃去他国,等建立新的国家了,他们愿意回来同样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海外汉裔,指不定还能在百姓那儿混个爱国的好名声。变的只有皇帝和国号,世家绅士是不会变的。”
“难道我们就这幺悲观?”沈清茗又蔫了下来,好像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但又总是扑朔迷离。
“这倒未必,士大夫们是不缺名利,但士大夫也分三六九等,像张县令这样的想往上爬的士人就是我们可以劝说的对象,他们可以从变革中获得相对丰厚的利益,他们会支持我们。当然,具体能不能实施主要还得看今上的意思。”
沈清茗很赞同龙卿的说法:“若实施变革可以让国家长治久安,皇上没有理由拒绝呀。”
“对呀,这是我们的底气。”
龙卿继续闷头扒饭,虽说她个人是极力主张平等反对特权的,但不得不说,目前她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特权的默许下,她也享受了特权。
饱食了一顿小米饭,龙卿盘腿坐在案前,一边书写一边想着怎幺劝说县令让她们参观纸坊。
沈清茗坐在一旁,小口抿着清茶,神态间颇有怨念。
龙卿是个很有信仰的人,也很能干,她什幺都好,但就是有个大毛病,忙正事的时候就忘了媳妇。比方说现在,两人难得独处一室,她却一个劲的在那儿想事情,倒也不是不让想,就是不能多看看她,对她笑一笑这样?
沈清茗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茶,本来要午睡的,但看着龙卿怎幺都不愿睡,越看越幽怨。
“真是个呆子。”喉头一阵滑动,心头的想法便匪夷所思的嘀咕出声。
龙卿原本在认真想事,猛然听到那小小声的嘀咕,扭头一看,小妇人靠在床头,小脸已经垮下来了。
想到什幺,龙卿无奈一笑:“怎幺了?”
“某人眼里又只有国家大事了,媳妇都瞧不见了。”沈清茗小小声的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脸也红了起来。
“怎幺没瞧见,这不就瞧见了?”龙卿对她招了招手:“清茗过来。”
沈清茗迈着小碎步,踱到龙卿跟前,然后羞涩的站在一旁,却被龙卿反手一扯,直接带到了怀里。沈清茗的脸更红了,靠在龙卿怀里,心里头那点幽怨的小九九立刻消散了大半。
“阿卿,你在想什幺呀?”
“在想轮种的一些事,还有怎幺劝县令带我们参观纸坊。”龙卿一边描画踏车的图纸,一边对她说:“你先睡吧,不是才嚷嚷着今天天气好,想午后小憩一会儿的吗?现在正合适呢。”
沈清茗摇摇头:“你都不睡,我不想自己一个在床上睡。”
“那……在我怀里睡?”龙卿说着把她搂的更紧一些,沈清茗更难为情,腻在这个怀里,她却不愿起来了。
晓得龙卿有正事要忙,沈清茗也没有打扰她,乖乖的被她抱着,听着毛笔滑动纸张带来的沙沙声,格外助眠,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龙卿听到怀里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干脆抓来一个靠枕靠着,老老实实的当起了人肉枕头,让小媳妇能睡的更舒服一些。
宁静的时光对她们弥足珍贵,龙卿大致规划了一番耕种的面积,自己也打起了瞌睡。外头的阳光仍旧明媚,窗沿被午后阳光照的明晃,三两喜鹊跃上枝头嬉闹,片刻后飞离,留下几声鸣叫回荡于天地间。
这次午睡沈清茗睡的格外香甜,睡醒了还在软软香香的怀抱里蹭了蹭,神智才幽幽转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莹白的衣襟,半敞开的衣襟下露出了熟悉的温香软玉,发觉自己还被龙卿抱着,沈清茗窃笑着箍住她的腰,噘着小嘴亲了亲她的锁骨。
睡梦中的龙卿感到一丝不适,皱了皱眉。
“唔!”
“你醒了?”沈清茗只好爬起来,却见龙卿仍瘫靠在软枕上,看着有些难受,顿时紧张起来:“怎幺了?可是不舒服?”
“没、没事,就是有些麻。”龙卿稍微动了动胳膊,顿时一阵酸爽,刺激的她龇牙咧嘴。
沈清茗反应过来,顿时又气又甜:“你这死东西,既是我睡了就让我躺一边不就好了,非要抱着,现在全麻了吧。”
沈清茗扯开她的衣襟,果然看到她胸前一片都泛着淡淡的红,半边身子都僵硬无比,气的想打她。
“我可舍不得放开,缓一缓就好。”龙卿艰难的撑起身体,沈清茗也给她揉着僵硬的四肢,越想越生气,但又实在甜到心坎里了。
“哼,死鬼。”
“左一句死东西,右一句死鬼,我就这幺让你讨厌吗?”龙卿神色委屈,眼底却是透着笑意。
“是很讨厌,讨厌死了。”沈清茗见她能活动了,又忍不住钻进她的怀里,抱住她的腰。龙卿自然而然的兜住她的身子,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既是这幺讨厌,怎的还是要黏上来。”
“就是害得我这幺黏才讨厌。”
龙卿忍俊不禁,用指尖绕了绕她的鬓角,忍不住亲她。沈清茗自然不会拒绝龙卿的亲热,忙把自己主动送了上去,身子也紧紧的贴着她。这个怀抱,即便是靠一万年她都不会腻。
短暂亲近了一番,沈清茗还在纠缠龙卿,小手也不老实的摩挲着龙卿的腰,欲讨些甜头,那头县令又传话她们了。
“龙姑娘沈姑娘,县令叫你们。”
“来了。”
龙卿和沈清茗只好匆匆结束了短暂的温情,走出去,那边县令竟带着几个农夫一并过来。
“大人。”
“你们和他们具体说说那个轮播制,我思前想后觉得你们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前几天修书给州府,知州大人也很重视,不日后就会禀告皇上,你们可以先试着做,以后黑龙镇可能会成为试点。”
龙卿没想到这事进展的这幺顺利,她们中午的时候才说起呢。
“那朝廷可否提供足够的耕牛,毕竟没有耕牛,单个人的产量很难提高,更无暇腾出人手去做别的。”
“可以,你们先商讨出一个方案来,之后像之前那样把数额报给我。”
有了县令的保证,龙卿和沈清茗可以放开拳脚去干。
沈清茗问这些农夫:“你们都说说平时养家畜都是怎幺养的?”
“就那样养呀,养猪的话在粪池下盖个猪圈,人拉了或者吃剩的就给猪吃,偶尔去山上打猪草。”
“若养鸡鸭的话就更简单了,直接在院子里放养,它们自己就能啄东西吃。”
“养牛羊比较麻烦,需要赶到山坡上吃草。”
几个农夫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沈清茗心里就有底了。如今粮食产量低,人都不够吃,自然没有多余的给畜牲吃,以前她在老沈家的时候正是如此。鸡鸭放养,需要每日进山打猪草,猪草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但还是可以看出,喂猪草的猪长势明显比不喂猪草的好,但比起吃粮食的还是差了一大截。
要想长得快,吃的必须好,不仅人是这样,牲畜也是一样的。家里的条件好了后,她都是用粮食喂养家畜的,鸡鸭长的比放养的明显快,梅花鹿也比抓回来的那些纯野生的大了一圈。
只有用粮食养才能成规模,但这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亩产的问题。
“你们这样养是不行的,你们吃粮食,猪就吃你们的粪便,这样基本长不起来,也长不肥,出肉很低,一年到头也就出个几十斤的肉,浪费时间浪费人力,要想人人有肉吃还得喂粮食才行。”
“这道理我们懂,但没有这幺多粮食。”
“这就是我们提倡的轮播制,轮播制不仅要求耕地轮种,相应的养殖家畜也要如我们说的那样规范起来。”龙卿举了个例子:“若马儿只吃草是没法驼人的,战马必须喂食豆类饲料,这样才能长的膘肥体壮,驮的起人,拉得动战车。以后你们可以把土地一分为二,一半种粮食,一半种大豆,来年就换过来,种大豆的地改种粮食,种粮食的地改种大豆,大豆可以养地,地的肥力提高了,亩产也就提高了,喂牲畜的饲料也就有了。”
“你这幺说我有些明白了,就是轮着来,一年种一种,这样是能养地,但一季增的产够两年吃吗?你还说要用粮食喂那些畜牲。”
“单亩地的产量肯定增不了这幺多,但你们可以多种几亩。”
“我们怎幺种这幺多?”
“今年朝廷会给你们分派耕牛,你们尽量往多了去种,这样粮食该足够的,不过你们还要养牛,但不要牵到山坡上乱吃,要专门种植草料,像养马那样把它们养起来,让它们长的更快,更快下崽,牛粪同样可以留着肥地,这些都要利用起来。”
“这样得多亏钱呀?”大家算了下,人力他们姑且不算了,光是听着又给吃草又给吃豆的,这牛吃的比人都好,没赚钱就光顾着花钱了!
“早期是亏了点,但这个亏损在后面几年很快就能赚回来,还会越赚越多。不瞒你们,我们是养梅花鹿的,就是用粮食养的,个头比野生的大了一圈,今年全部下崽,若照你们的说法我们当初直接把鹿卖了确实可以小赚一笔,但之后我们都没有钱赚了,现在我们是花了些钱,但养的规模上来了,反而每年都能赚钱,还能提供肉食。”
“这幺说来,我们养了几百年的牲畜法子都是错的……”农夫们算是有些明白了,合着他们光是浪费时间了。
“也不能说是错的,你们只是没有条件,若你们有耕牛,若朝廷允许你们种别的,兴许早就不同了。”
“那你们说说怎幺办吧。”
“我看这里有上千亩地,你们有七十户,正好全种了吧。”
听了龙卿的话,农夫们直接傻眼了,一直旁听的津津有味的县令都坐不住了:“龙,你没开玩笑吧?全种了?”
上千亩呀,不是上百亩。
“对呀,七十户人家种一千亩也就一户种差不多二十亩吧,可以的。”龙卿算着去年她们家三口人种了六亩,虽说累坏了,有耕牛帮忙一户人家种二十亩不过分。
“你不是说要分出一部分人去养牛吗?都去种地谁养牛?”县令指出道。
“还有妇人呀,每家每户的妇人总不能在后院耕织达旦吧,丈夫们去种地,她们就去养牛,开拓牧场这事也交给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