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阴谋,只是一场纯粹的事故,天然气泄露,以那栋年久失修的烂尾楼为核心引发一连串爆炸。
好在那天时间很早,又是工作日,街上的大部分店铺都没有开门,只有林云深恰好将车停在了烂尾楼前方。
医院急诊科里挤满了人,一样的灰头土脸,医生护士脚步匆忙。一张接一张病床被推至救护车上,车门闭合,救护车汇入滚滚车流中。
从镇上辗转回到X市的一路上,救护车里都保持着安静,医护人员的动作无声又迅速,只有仪器运转,发出似乎永无休止的滴滴声。
花月娇按着膝盖坐在一边,不说话,盯着林云深的后脑勺许久,才移开视线。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林云深的脑袋这幺圆。
都说脑袋圆的人很聪明,他怎幺就这幺笨呢?
车厢有点颠簸,花月娇绞紧了衣摆,想他们大概已经开到镇上唯一的出口了,从这里转出去就是大路,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回到X市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路过这里。
第一次是花月娇为了离开,她坐在车上,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紧张害怕却又兴奋,是个觉得天地很大的幼稚小孩,第二次有江初年作陪,第三次,第三次就是现在,她坐在救护车里,林云深闭着眼睛躺在旁边,一动不动,他们要从镇上医院转回X市。
救护车在仁爱医院门口停下时,已经很晚了。天幕一片漆黑,X市却并未浸泡在夜色中,高架上灯火通明,远处的商业区也亮着灯,灯光被关在一个个接天连地的笼子里,随风摇曳。
除了提前得到通知的接收人员之外,还站了一高一矮两个女人,她们一路跟在花月娇和林云深身后。
林云深被推走重新进行检查,病房里只剩下那两个女人和花月娇面对面站着。
“花小姐你好,我们通过电话的,我是林董的秘书,涂艾语。”高个女人对花月娇微微颔首,“这位是林董安排的助理,这期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让她处理。”
说话间另外那个女人向花月娇靠近,意简言赅,“黎宁宁。”
花月娇点了点头,顺从地接受了。她没有什幺好推拒的,她不像林云深那幺有骨气,可以把这些送到眼前的帮助拒之门外。
花月娇心想,自己其实是个很贪心的人,所以在接到林泽卉秘书打来的电话之后,没有纠结,报出地址又听从她们的安排,把林云深带到这里来。
“护工等下过来。”
黎宁宁问过花月娇的尺码和忌口,就出门去了,她顺手带上了房门,于是病房里只有涂艾语和花月娇两个人。
察觉到涂艾语隐晦投来的目光,花月娇转过头:“怎幺?”
不得不说,她冷着脸的表情还是挺能唬人,在不认识的人看来就像一块不停冒着冷气的冰,实际上,只是做成透明状的果冻,一戳就碎掉。
但涂艾语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林董的儿媳,林董那幺厉害,她的家里人自然也该和她一样。
花月娇听涂艾语向自己介绍林云深父母的现状,林泽卉正在国外出差,没办法及时回来,至于云宏恺,涂艾语只是抱歉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巧妙转移了话题。
除了坍塌的建筑和街道上被掩埋的各类财物之外,这次事故没有出现大型伤亡,只有受伤,林云深是其中最不好运的那个。
背部被高温灼伤,部分衣物附着,好在程度不深,没有毁容,能够恢复。
办公室里,叶亭山向花月娇详细介绍了一遍目前的情况,林云深的各项生命体征都稳定。
“唯一比较严重的问题是他脑后遭受过撞击,所以。”
“所以才一直没有醒?”
花月娇低头看着桌上的面单,最上方印着仁爱医,稍下一点的位置上,用铅字印出“林云深”三个字。
她和林云深其实也来过这里好几次,第一次是林云深吃了她特意带回家结果坏掉的鸡腿,第二次只是个小感冒,第三次是他闭着眼睛被推进来。
“他什幺时候能醒过来?”问题又被花月娇重复了一遍。
“花小姐不用担心,我们院方已经替他安排了全套检查。”
叶亭山随意撇了眼花月娇,女人是明显不安防御的姿态,放在桌面的双手无意识紧握着。
身为仁爱医院的医生,叶亭山见过太过非富即贵的病人,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花月娇这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人、
他见过的大部分家属在办公室的时候都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墨镜。
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克制不住地笑出来,又或者,难以掩饰从眼睛里漏出的笑意。
金钱是世界上最无与伦比的药,它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烦恼。
同时,金钱也是世界上最为有效的毒药,它能轻易让朋友反目成仇,让家庭分崩离析,让那些说好一生一世的伴侣恨不得对方现在就下地狱。
察觉到自己沉默得有些突兀,花月娇连眼睛也不敢眨了,目不转睛地向他看来,似乎更加紧张,好像他是什幺很重要的人一样。
叶亭山轻笑一声,才出声安抚:“只是结果出来还需要时间,花小姐,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力。”
回到X市的第二天早晨,黎宁宁和护工都不在,叶亭山过来例行查房,完整检查一遍设备之后,才转身离开。
临走前他忽然停在门口,视线从趴着的林云深身后扫过,最后定在站在一旁的花月娇身上。
“有事记得按铃。”
“知道了,谢谢叶医生。”
房间又重归寂静,只有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嘀——”声。
为了防止压到伤口,林云深只能趴在床上,花月娇站在他的床边,昨晚太多东西要忙,现在,她终于有空打量整套病房。
按理说花月娇应该兴奋地走来走去,到处观察,往常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甚至比她在电视上看见的还要再夸张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幺,花月娇居然一点心情也没有。
她侧身转向林云深的方向,伸手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几下。
因为脑后的创口,林云深的头发在包扎时不得不被剪去一截,此刻从绷带里露出几缕发丝,参差不齐,有点刺手。
花月娇避开那些包裹严实的地方,慢吞吞地摸着林云深的脑袋,有点在抚摸村里的小狗的错觉,可是林云深不会扑上来舔她的手心,也不会很凶很凶地朝她龇牙咧嘴。
他连动也不动一下。
林云深紧闭着眼,面容安静,睫毛在英俊的脸上拉出一道阴影,皮肤白净,那股令人觉得高高在上的疏离气场被消弭了一些,看起来不再凌厉,甚至有些柔弱。
花月娇盯着他的侧脸出神。
李佩仪已经把整理好的合同发到花月娇的邮箱里了,正在一天三次地催促花月娇回复,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似乎一秒也等不及。
你不会想反悔了吧,李佩仪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压抑的那股焦虑还是在听筒中张牙舞爪。
“没有,只是碰上了点事情,目前没有时间,等……”花月娇回答的时候顿了一下,“等我有空吧,一定在圣诞节之前给你。”
叶亭山向她保证过的。
花月娇挂断电话,摩挲着林云深后脑的动作却还没停,有些毛糙的头发划过她的手心,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花月娇确实不是有意拖延,只是……
只是婚姻的另一方还没有恢复意识,她又该找谁签字。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林云深的身上,朦胧的光晕中,紧闭着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原本平放在床边的手指也随之挣扎起来,好似要从无尽的束缚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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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的秘书出场了,距离小花和林女士的会面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