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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姨……是谁?”
杨涵开了口。
姜澈笑了。
“一位对我很好的长辈,就像我的祖母一样,我以为杨总认识呢。”
杨涵的脸色微变。
“你看,光顾着说话,都忘记吃饭了,姜总、小西,咱们动筷吧,菜都快凉了……”
说着,杨母拿起公筷,给姜澈和郁西分别搛了一只芦笋扇贝,
“……这是特地叫的碧顷酒楼的外卖,既然姜总是小西的娘家人,咱们就是一家人,先尝尝这个……”
“谢谢阿姨。”
姜澈收回了看他的视线。
杨涵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眼郁西,却见郁西没有动筷,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像……那双苍老的眼睛。
他猛地一颤。
然后,那双苍老的眼睛开始说话了——
“杨涵,我、我要和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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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安静了下来。
杨母的手停在了半空,她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郁西,你又犯病了?”
杨涵擡高了音量。
给脸不要脸的骚货!
他三番两次给她台阶下,可她竟然还要得寸进尺!
要不是姜总在,他一定要把她再送去精神病院好好学学规矩!
“杨涵!你干什幺!怎幺跟小西说话的?”
杨母立刻转身训斥,见杨涵闭了嘴,她又对郁西道,
“小西,别说糊涂话,杨涵上次做的不对,妈替杨涵给你道个歉,昨天杨涵也申请撤案了,别生气了,早点搬回来吧……”
“妈,我要和杨涵离婚,”
然而今天的郁西似乎格外坚定,不仅又重复了一遍,还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杨涵,我要求转让我的法人代表身份,并且……”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直视起那双她曾经很久不敢去面对的眼睛,
“……平分我和你名下的全部共同财产。”
146
“放肆!”
凤台,干宫书房。
一只茶盏应声落地,瓷片和茶水飞溅,打湿了昂贵西裤的裤脚。
苏唯低下眼,看着脚边的一片狼藉。
真是可惜。
他想。
这世上又少了一件烨帝年间的珍品,正好和上次那只凑一对。
“苏唯,你长本事了,说退婚就退婚,你到底想干什幺!”
苏唯擡起眼,看向书桌后怒不可遏的父亲,那位被国民尊称为“大先生”的,帝国现任君主苏煊。
“父亲,我本来就没有订婚,哪里来的退婚?我又不是不结婚,只要您同意,我明天就和郁西注册……”
“你敢!”
见父亲气得点向他的手都在发颤,苏唯决定暂时噤声,他只是想和郁西结婚,不是真想把父亲气出个好歹。
苏煊这才坐了回去。
苏唯想了想,走到茶几前,低身斟满了自己的茶杯,再上前端给了父亲。
苏煊看了儿子一眼,冷哼一声,却也接过了茶——
他已经从一分钟前的震怒中冷静了下来。他喝起茶,用余光打量着站在书桌旁、低头不语的儿子。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聪明儿子了。
小唯脾气很坏,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要是真逼急了他,万一做出什幺惊天大事就不好了。
直到饮尽了手中的茶,苏煊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放下茶杯,和缓声音道,
“小唯,爸爸不是那种古板的大家长,如果你不喜欢许曦,可以选别人,华族也好,平民也好,爸爸绝对不会反对,只有一点……”
“除了西西,我不会选别人。”
“你!”
苏煊被噎了个结结实实。
他看向苏唯的眼睛,那双酷似他妈妈的烟色眼眸没有半点波澜。他很平静,是已经下了决心后、不可轻易动摇的平静。
苏煊叹了口气,继续劝说道,
“小唯,你要知道,郁西她还没有离婚,就算离了婚,她还有精神问题,听说她名下的企业最近还出了食品安全事故……她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足以令凤巷和凤台蒙羞的丑闻。”
显然他的苦口婆心苏唯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甚至每句话都给他驳了回来,
“父亲,这些都与郁西无关,她没有参与那家企业的实际经营,遇人不淑要不是她的错,至于您说的精神问题,郁西只是中度抑郁,可以痊愈的……”
苏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唯,如果你是普通人,或者……只要你不是帝国的继承人,你的妻子可以是郁西,爸爸也会为你主婚,但……郁西不可以是凤巷的女主人,不可以是凤台的女主人,更不可以是未来的帝国国母——小唯,从小爸爸就对你说过,权力是需要信任来背书的,这样的一个国母,会极大损害国民对我们的信任……”
“我不认为郁西当我的妻子就会令民众对帝国产生质疑,我有信心让他们都闭嘴……”
“会的,”
苏煊打断了儿子,见儿子不以为然,就又重复了一遍,
“一定会的,小唯,你回答我,你认为郁西可以承担国务吗?你能想象她和其他第一夫人相处的场景吗?我想象不出来,你也想象不出来,她现在连起码的自理都做不到,何况帮你?小唯,从你遇见她起到现在不过二十天,这幺短的时间,你是真的爱她吗?你只是错把愧疚当成了爱!爸爸知道,小西为你付出了太多,但这不是爱,爱是势均力敌的……”
爱是势均力敌。
但。
爱也是常觉亏欠。
苏唯看向父亲,爱本来就无法定义,他又何必庸人自扰,一定要给出个标准答案?
“不,我爱她,”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
“我爱她,爸爸,也许您不相信,虽然我们重逢只有十几天,但她在我心里已经三十一年,她是为了我、为了你、为了妈妈才‘死’的,于情于义,我都要对她负责,您也不该阻止我……”
见苏唯提起当年火灾的事,苏煊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既然你知道郁西已经‘死’了,那你就应该知道她的过去就意味着‘死’了的过去,如果让她走到台前……”
“那就让她走到台前,爸爸,老夫人已经死了,周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什幺好怕的……”
“你母亲还在,”
苏煊看向苏唯,喉结微动,
“周家……还有人在。”
“我不认为母亲的存在会……”
苏唯突然顿住了。
他看着又避开自己目光的父亲,像是明白了什幺,
“……您不是担心母亲,您是想抹掉自己的过去,是吗?”
苏煊眯起了眼睛。
他猜对了。
他看着苏煊冰冷的目光,这是无声的警告。在这声警告前,他们还是父子,而在这声警告后,他们就成了君臣。
他僭越了。
但他不得不继续僭越下去。
“小唯,我知道你可怜小西,是的,我们在过去对她有亏欠,如果你想补偿她,爸爸允许你宠爱她,也允许她住在骊园,你们也可以有孩子,这都没有问题,只有一点……”
苏唯笑了。
他已经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所以他不必等他说完,就开了口,
“就像妈妈那样,对吗?”
就像他妈妈那样,成为帝国的情妇,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人在乎她。
她沉默地生,也最终死于沉默。
苏煊眸光一凛。
“不许你这幺说你妈妈。”
“我不说就可以了吗?”
苏唯冷笑道。
他转过身,走向书房的角落,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摆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那是妈妈留下来的、唯一一张照片,甚至上面没有妈妈的脸,只有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这就是妈妈了。
这就是他父亲心中的……妈妈了。
“所有人都知道,从凤台,到凤巷,再到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私生子,我妈妈是情妇,大先生,我的过去抹不掉,就像……”
苏唯笑了,
“……奶奶也是情妇一样,抹不掉。”
“混账!”
苏煊猛地站起身,抓住了苏唯端给他的那只空杯,擡起手,却又犹豫了。
苏唯直直地看着他,敛去了笑容,
“所以,我不会让西西再成为妈妈、成为奶奶,也不会让我和西西的孩子成为我、成为大先生您……”
“啪!”
茶杯终于擦过苏唯的额角。
偏了角度。
苏唯想。
父亲还是心软了。
他转过眼,看向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刚想再说些什幺,却突觉眼前一黑,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渣胖的话】:
这里补充了主线里小唯为什幺会被放弃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