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懂

电视台楼下的餐厅里，杨健端来一杯奶茶，“三分糖，对吧。”

“说吧，你怎幺知道我这会儿还在台里苦逼地加班？”   莫钰一边吃着一小份沙拉，一边说。

杨健勉强笑了笑，不置可否：“干你这行确实也挺辛苦的。”

“那是，不过还是没法跟你们警察相提并论。哎，我正好想问你，宏盛集团现在是个什幺情况了？”

杨健擡头看向远处。“这个问题我现在还真的不好回答你……”

“我懂，你们有你们的纪律，多少透露一点嘛，我就是好奇，这回你可立大功了呀，我听说，马上就要有一波人事变动……”

莫钰一边说，一边闪过一丝念头：杨健该不是底气足了，又想回头和自己再试试？

“关于这事嘛……”

果然没错。莫钰盯着杨健的脸，在她面前，他总是有点笨拙。但他这两年眼见着更成熟了，气质沉稳中又有凌厉。她几乎觉得，这样的杨健，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能要离开禁毒支队了。”

“去哪高就啊？”莫钰放下奶茶，期待地问。

“去供电局。”   看着莫钰的眼神从欣喜变成疑惑，杨健苦涩地补充了一句：“信不信由你。已经找我谈过话了。”

看来这个宏盛集团背后，现在还有能说得上话的人。莫钰的表情似已明了。

她父亲孟德海历任公安局局长、区委书记和市人大主任，官场上的权术和利益交换她天然得能看得懂一点。

“可你走了，谁来做这个队长呢？”

“能人多的是，谁来当都一样。虽然这个位置吃力不讨好，又得罪人，乐意干的人还是有的呵。”杨健看着莫钰自嘲地说。她过去也没有掩饰对他这份工作的态度。

莫钰点点头，喝了一口奶茶，沉吟片刻说道：“我听说供电局待遇挺好的，有发展前途。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机会。你看我爸辛苦了半辈子，能拿的奖都拿了，最后当了个有名无实的人大主任，还不如一直干他的局长呢。你能跳出来挺好的，犯不着一辈子提心吊胆拼死拼活。”

“既然你都这幺说，我感觉好多了。”杨健说：“我就想找个人聊聊…”

“你不应该找你女朋友聊聊吗？”莫钰狡黠地说。

杨健垂下眼帘，缓缓点头。“她……我不想让她替我操心，再说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懂。”他有些抱歉地笑笑。

看着不时翻看手机的你，邓文皓说：“你不应该找他聊聊吗？”

“不想让他操心，他烦心的事情够多了。再说这事肯定也成不了。”   你自圆其说地解释，转过脸去，任湖面吹过来的强劲晚风把你的头发全部吹到脑后。

“我先送你回去吧。我家就在这附近。”邓文皓说。

“不好意思啊让你跑来跑去的。”你说。

“我们是朋友啊。”他笑着说。

你也笑了，轻轻点头。邓文皓推起自行车，你跟在旁边走着。

“你在这儿等一下”，他说，停了车，说要去对面的便利店去买饮料。你确实有些口干舌燥。

你发现他这个人还挺有心的，而且到现在没有妄加评论什幺，只是做一个倾听者。

你站在广场上，转着圈看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早听说这里是个网红打卡景点，这里风景确实是挺不错的，你居然是第一次来。你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你忽然看见了杨健。

你不会看错，虽然光线有些暗，但他的身形和步态在你眼里有独特的印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笔挺地走着，脸在黑暗中你看不太清。你不由得微笑着，上前一步——

阴影中走出一个衣袂飘飘的女人，举着一杯奶茶，有说有笑地，拍了一下杨健的肩膀。

“杨健！”   你下意识地急切地喊道，怕不惊扰到他们，那个女人下一个动作会更亲昵。

其实你从没有在公众场合大喊过他的名字。私下里，偶尔会在那种时候，你羞涩而别有用意地念他的名字：杨健。这个简单而正式的名字，被你念得有些暧昧和涩情。比如，“杨健，我想要了。”   又比如，“杨健爱小小吗？”

“爱。”   他会停下来，认真地满足你：“杨健只爱小小一个人。”

“杨健。”   你喃喃地又喊了一声，声音很小，没关系，他已经看到你了。

一阵小跑声，邓文皓拿着饮料来到了你身旁。

杨健放慢了脚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那幺悄然那幺快，让你想起很久之前，当他知道你是高中生时的表情。

那是很久以前了吗？时间过得真快，也没那幺快。

莫钰注意到杨健的异样，马上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你，以及你身旁扶着自行车的邓文皓，愣了一下。

“怎幺了，你认识啊？”   莫钰歪过头去问杨健，然后快速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们。

那是一种成年人有些居高临下的眼神，有着一种能迅速掂量出对方成分并采取相应态度的自信。

从她的身体语言看来，她在杨健身边非常自在。

你的目光停留在她那完美的发型和妆容上。完美，但一成不变。这个女人任何时候都长这样吗？

更可恶的是，你注意到，杨健今天穿的这一身和她站在一起很搭。

杨健扫了一眼你身旁的男生，视线就跳回到了你的脸上：“你怎幺在这儿？”

你僵直地走到杨健面前，差点同手同脚。你不清楚要做什幺，要说什幺。杨健转过脸去，对莫钰说：“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

莫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更大了，嘴半张着：“噢……是吗？”   然后就卡了壳，活像一只表情惊恐的小鸟。她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惯于应对场面的落落大方的笑容和故作兴奋的声音对你说：“真巧了，我们刚刚还聊到你呢！”

“是吗。”你浅浅地答，看着杨健，头微微地晃了一下。

聊我什幺？不接电话，就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聊我？

“你好，我叫莫钰，我是杨健的…一个老朋友。”   不知为何，她说话的语气让你烦躁。她捧着奶茶的样子都那幺优雅，像刻意设计过的动作。

而你站在这里，两腿发软，你挤出一丝敷衍的笑意，没仔细听她说什幺。血液的热度在你背脊上高速穿行。你习惯性地转向杨健。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让你又气又急又怕。

你气他在莫钰身边总是这副蠢样，你急他为何不开口，你怕他开口说出什幺蠢话。

你的睫毛在颤抖，热气在内眼角附近暗流涌动，这是泪腺要发动的前兆，该死。

“这位就是你的警……？”邓文皓的声音在你旁边响起。你下意识点头。

“真巧。她正要找你聊聊，那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啊，明天学校见。”

邓文皓推着车子从你身旁绕过，你连忙转过头去，和他挥手告别，又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你快速调整进行表情管理，然后缓缓回过头来。

邓文皓蹬起自行车，骑车离去了，他的外套被风吹的鼓了起来。

你的救兵来得及时，离去无影踪。

你嫣然一笑，对留在原地的莫钰说：“我认得你。”

莫钰正带着一丝倨傲悄悄打量你，马上改为平易近人的微笑，“噢”了一声。

从小到大，认识她的人比她认识的人要多很多。过去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现在因为她工作的缘故。总之“我认得你”这是一句她常听到的话，她毫不意外。

你补充提示道：“学府家园，一期5栋。我们算是邻居。”

莫钰有些意外。“这幺巧？噢哦，难怪我有一次在电梯碰到了杨健……”   她美丽的眼睛随之失去了灵动。

这幺说，你和杨健交往有段时间了。你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难以置信。

你离开她的注视，垂下眼睛，看见了自己肥大的校服裤子，和裤腿下的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