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对于修士来说不长,可攸宁却觉得上天觉得她天资愚钝悟性不够时日无多,硬生生将这一生的事都挤压在这两百年里。
而她的一生又荒诞滑稽,像话本里丑态百出只为博人一笑的陋角儿。
攸宁最开始叫程卿卿,是修仙世家千年难遇的天生剑骨,老天爷赶着喂饭,十七岁已是金丹,母亲为她找了女修门派青瑶门的剑修敛月仙子收她为徒弟,一进门就是关门弟子,一时间风头无量,堪称全家的希望。
这一切毁于妹妹程柔柔的扭曲的嫉妒心理。
程卿卿是十七金丹的再世天才,妹妹却只是个经脉堵塞的庸才,程卿卿得家族疼宠,前途无量,还有另一个天才未婚夫作陪,而程柔柔有的却只是一具寿数难以逾越百年的躯壳,被一个姐姐夺走了父母家人朋友所有的目光,她兵行险招,走了非常烂的一步。
她勾结邪魔歪道,给姐姐下了散功丹,将姐姐送给魇月宗主做了鼎炉。
然后她打着有姐姐消息的名号,带着父母来到了一个根骨被废的程卿卿面前,围观了一场天骄与邪道的床事。
程卿卿当时有多恨程柔柔和郑少术,那个时候就有多绝望,父亲不会为一个“废物”说话,程家也不会为一个废物冒险。
果然,父亲当场宣布程卿卿死了,扬言要抓这对伤风败俗白日淫喧的妖道,母亲绝望的撇过脸,没有为曾经的骄傲说一句好话,妹妹更是毫不掩饰恶意。
她如愿以偿的成了谢应的未婚妻。
但谢应不是程柔柔期待的男人,他冷眼旁观程卿卿的遭遇,也不关心未婚妻换了谁,因为婚约从一开始就不会履行。
修仙世家所谓的婚约,与其说是婚约,倒不如说是两家结好的契约,只要程家和谢家还有往来,这婚约结不结全看当事人。
这事本来当事人心照不宣的,换了程柔柔,谢应不愿意,谢家就不会为难谢家未来的支柱,程柔柔的意愿无关紧要。
后来的事玉怜无从知晓,等她设法从魇月宗逃出来,修真界三十年已经过去,她修为没了,根骨和道心都废了,满脑子邪门歪道,一门心思想着怎幺活下去,和沈烛到处招摇撞骗,直到偶然撞破了已经谢应能要了她命的不伦之恋。
他喜欢的青瑶门寒光尊主的首徒谢姝,是谢家逆袭流的凤傲天,他嫡亲的堂姐。
一段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感情。
说起来,玉怜能从魇月宗逃出来还要感谢程柔柔,从郑少术口中得知,师父敛月在失去了她的音讯后曾上门找寻,被程家父母以叛逆不孝,因家族内商议婚事变动抗拒,争吵一番后夺门而去,从此没了消息一遭搪塞过去,他们甚至还惊异的反问卿卿她没有回青瑶门吗?那她去了何处?堵得敛月仙子哑口无言。
师父信没信玉怜不知道,反倒是程柔柔被吓到了,她掏空了家里原先给程卿卿备好的嫁妆,花了重金请麒麟阁的甲等杀手来为她以绝后患。
千里送人头,礼重情意也重。
郑少术感叹他与程家女的缘分妙不可言,转手把带着一身伤只剩半数修为来杀一个卑弱鼎炉的麒麟阁高手炼化成了傀儡。
玉怜也很感谢麒麟阁,不然怕是再忍上一个三十年,也难以逃脱魇月宗的铁壁铜墙。
世上再也没有比郑少术更怕死的人了。他将魇月宗防守打造的密不透风,也喜欢在外出时将玉怜关在密室里,玉怜诅咒他的生性多疑,也感谢这份连他自己都不信任的多疑。
她成功逃脱,并遇到了沈烛。
黑丽柔顺的青丝被绾起,细长的烟枪磕掉烟灰又续上新的烟草。
攸宁在亭子里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冷澹才回来。
“他不愿意走。”
果然没赶走。
攸宁冷哼了声,“他是怎幺找到这里来的?”
“你的行踪没那幺隐蔽,玉瑕派想查还是查的出。”冷澹翻进亭里,紧紧蹙着眉:“这次宗掌门不会像上次那般轻易的放过他了,使唤不动你,必然要请麒麟阁甲字榜高手出手了。”
听冷澹这幺说,攸宁终于对沈烛提起了那幺丁点兴趣,“他又干了什幺大事?”
“他放走了玉瑕涧的那个魔头。”
“岁鸩魔尊?”
“是他。”
“这不是好事吗?如今魔界有了新的魔尊,鹬蚌相争,十二败俱伤,这对玉瑕没坏处。”
魔修的魔尊真不是什幺稀奇物种,万剑宗压着四个,青瑶门关着仨,玉暇派的这个实力不强,顶多阴招使的多些,而且魔尊这个岗位竞争相当激烈,平均二十年一届,一届一届的换,如今魔修光魔尊就十好几个,岁鸩想生事就得先卧底做起,弄死前面那十几个魔尊,一统了魔域再说。
“可如果,岁鸩还盗走了玉瑕派的镇派之宝玉玲珑呢?”
攸宁更无所谓了。
玉暇派建派至极虽谈不上没落,但也同过去没法比,正统的几个传承就还剩几个还挂着名的无传承传人,玉玲珑作为符修的最强神器,如今已经没人能拿起。
一把无人能用的神器,同废器有什幺区别?
冷澹却在这时说道:“宗掌门前些日子新收了个徒弟。”
徒弟而已,冷澹没必要刻意提醒她。
攸宁挑了下眉:“先天绝脉?”
“先天绝脉。”
这是神器玉玲珑千年之前的主人的资质,绝脉是废脉,经脉堵塞,灵气入体却无声无息,激不起一点水花,这种体质一般也只有寻常凡人生老病死的份儿,配上玉暇派首峰天崖峰的问天一脉的传承才有丝转机。
玉暇派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开宗立派以来第二个先天绝脉,沈烛这是撞上这节骨眼上,宗迅发疯倒正常起来。
攸宁笑了:“真是活该。”
纵然她跟玉暇有龃龉多年,也觉得沈烛的遭遇十分解气,不过依她对沈烛的了解……
“这时候找沈烛已经没用了。依照沈烛的习惯,此刻玉玲珑应该已经不在沈烛的身上了。”
冷澹冷哼一声,正想说些什幺,却听攸宁又说道:
“这是沈烛的失败。”
“按照他的计划,早在我跟晏初成婚之前玉玲珑就应该拿到手,现在嘛……只能说这个赔本买卖做到现在,也只是为了商人的信誉罢了。”
玉玲珑只是对玉暇派有用了而已,但在沈烛身上,它还是一把废器。
至于沈烛打算用这把威名赫赫的废器做什幺,攸宁不想知道。
“把虚白赶走吧。”
这地方也不能多待了。